醉雨倾城

瓶邪,盾冬,乐夏,沈谢,WH。存文,存片,偶尔吐槽,有时考据,时不时干碗毒鸡汤。

【瓶邪】黑金02(美食,探险,有点悬疑?HE)

“酱鸭吴”吴三省

 

大侄子吴邪失踪的事,是最后才传到吴三省耳朵里的。吴家百岁的老爷子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骂:“你这个混球,你把小邪弄哪儿去了?小邪是大学生,是大学生!你做你的酱鸭子,拉拢他干什么!”

吴三省始终不明白酱鸭子怎么得罪了老爷子——说来可能真的有一点点,比如酱缸的秘方是从老爷子枕头底下偷来的,但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吴三省的酱鸭子已经是全国知名,就连当年老爷子的竞争对手都只能啧啧称赞“犬父虎子”——没错,这行里都管他爸爸叫“吴老狗”,说的就是老爷子年轻时候鼻子舌头特别好,天生就是名厨胚子,因此说他是狗,他还高兴得真跟条狗似的。吴三省就没这个福气,老爷子的什么长处都没遗传给他,小时候让他吃菜,无论什么味道一律是好吃,吴老狗于是叹气说这是“祖师爷不赏饭的玩意儿”,至此宣布九门名厨的吴家,没有嫡传的人了。

吴邪的爸爸是老大,美院的美术史教授,吴邪的二叔开了一家建筑设计和工程公司,吴三省拿着高考报名费去赌钱,赢了四万,被输钱的黑社会打了个半死,咬着牙只花了一千块钱的医药费,因此,他的第一家酱鸭门头的成本钱,是三万九。吴老狗咬定这是黑钱,宁死也不吃吴三省做的鸭子,并且歧视他直到今天。

比如现在,大学学建筑、毕业以后在吴二白公司里好好工作着的大侄子吴邪,有一天早晨出门买早餐就再也没回来这件事的犯罪分子,已经被指定是吴三省了。

在判断好坏方面,吴老爷子从来就没有“嫌疑人”这个概念,只要家里有坏事,那就一定是老三干的。

但是,吴三省冤得像缸里的酱鸭子,完全洗不白。他挺喜欢大侄子吴邪,当年吴老狗严禁家里小辈“跟你们三叔瞎胡闹”,只有吴邪胆子大,跑到酱鸭店里去。吴三省发现大侄子的舌头简直比吴老狗还好,经常让他帮着尝配方,吴邪也乐得背着小书包坐在三叔后厨里破破烂烂的凳子上,挨个啃面前十几种不同的鸭脖子,挑一个最好吃的出来。现在吴三省连锁店里最畅销的那种老式酱鸭,就是吴邪九岁的时候替他拍板决定口味的。一晃都快二十年过去了。吴三省坐在办公室里叹了口气,老爷子仍然像凶一条狗一样凶他,但是吴邪的失踪,还真是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尽管十几天之前,他确实接到了吴邪的电话。

当时吴三省宿醉刚醒,电话那头有个熟悉的声音说,三叔我上船了,马上就要离开天津港了。吴三省大着舌头说好呀好呀,小邪你终于决定继承家业?你上哪个厨师学校?

吴邪说,三叔,你又喝醉了,我在“远望终极”号上面。

吴三省当时就跳了起来,酒劲一秒过去,一面大骂一面翻箱倒柜。吴邪说什么也不肯下船,最后先挂掉了电话,估计还把电话卡扔进了海里,再也打不通了。吴三省两脚酸软两手发抖,终于输对了保险箱的密码,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钥匙,在拧断钥匙之前准确地打开了衣柜里面的暗柜,从里面拿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来。

《“远望终极”号邮轮员工雇佣合同以附件协议》的封面上,清楚地写着吴三省的名字,笔画潦草。那年,吴三省30岁,酱鸭生意的第一个低谷期,他消失了三年,吴老狗以为自己的儿子终于玩火自焚被黑社会砍死,已经默默在家谱里给他的名字画了黑框以后,吴三省在除夕踏进了家门。亲人欣喜若狂,但他从来没告诉他们,这三年是怎么过的。

在“远望终极”号上的三年,他巴不得自己忘记。

吴三省颤抖着拨通了几个圈内人的电话,确定九门名厨中解家人称小九爷的解雨臣也在船上,同时还有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的王胖子,而更有纷纷扬扬如同长沙的小雨一样让人又享受又难过的消息传来,“远望终极”号此行路线上所有停泊点的婚礼预约都已经爆满,黄牛排位有价无市,只因为名厨张起灵随行。业内有人放出风来,这是张起灵最后一次航行,这个不爱说话的主厨,打算金盆洗手了。

从那天起,吴三省就强迫自己干脆忘掉还有这么一个大侄子。他完全不知道吴邪是什么时候上的船,也不确定对方跟吴邪签约是因为早就看出他是吴家长孙还是单纯靠临场作弊——“远望终极”的招聘会从来都以苛刻出名,完全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吴邪几乎没有可能过关。不管怎么说,不管是老天爷还是祖师爷,不管吴邪是多么无邪还是真的中了邪,总之,他的大侄子已经在一条没有归途的船上了,船锚从天津港破海面升起的一刻,吴邪就再也回不来了。

“远望终极”号自从十年前离港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吴三省只记得那场骚乱之后,是张起灵把他从六层高的地方推下去、撞在拦截网上、掉进救生艇里,有人拿灯照亮了他的脸,张起灵的身影一直在窗舷附近,直到沉没。有人说,这是吴家的人,送走。吴三省闭上眼睛,再睁开的,就在医院里。他听到了关于“失忆”的谈话,偷偷把护士给他的药塞进肛门里躲过一次又一次地检查,晚上睡觉的时候,枕头里的声波仪器一直在播送一条叫“远望终极”号的邮轮触礁、被营救、被修复、重新通航的故事,吴三省夜不能寐,眼睛瞪得血红。出院的时候,医生问他,你感觉怎么样?吴三省说我没事儿,其他人呢?医生的眼睛在金丝边框的眼镜后面露出一丝警惕:其他什么人?吴三省有点儿紧张,赶紧说就是救生艇上那些人,船撞了以后,不会只有我一个生还者吧?医生展现了职业的、满意的微笑:“他们都很好。”

这么多年后的现在,吴三省仍旧无法忘记医生慢慢打开百叶窗以后出现的场景。漂亮的海面上有金鳞般的阳光跳跃,熟悉的同事三三两两依靠在船舷上看风景,有一条绿油油的高尔夫球道通向旗杆的位置,一如之前一年的每一天,上面飘扬着“远望终极”号豪华游轮集团的彩色旗帜——他仍然在一条已经眼看着沉没下去的船上。吴三省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同事们问他伤好了没有,吴三省则反问,这是往哪儿走?

同事哈哈大笑:“前面就是香港呀!”

吴三省眺望短暂的回程,像是已经耗完了一辈子的精力般,两腿一软,跪了下去。

有人扶他起来,那人穿着深蓝色的帽衫,没有说话。吴三省双唇颤抖,那人看了他一眼,几乎不动唇地说:“我都忘了。”

再也没有人提起“远望终极”号当年的遭遇,所有为这条邮轮工作的人都知道的是,邮轮当年在北极附近差点儿沉没,多亏集团配备了水空双用的维修飞机,顺利拯救了大家,除了底舱食物以外,损失和伤亡几乎都为零。吴三省在下船的时候从仓库角落的垃圾堆里找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偷偷带下去,包括那本写着他名字的合同,最后一眼看到“远望终极”号的那天,下着大雨,雷电交加,吴三省强迫自己回头,邮轮像一头寂寞的兽,影绰绰地匿在港湾附近。

吴三省听到怪兽的心跳,像锤子砸在地下。

咚。咚。咚。

他再也没有见过船上的任何一个同事。

吴三省拨通了老爷子的电话:“小邪那孩子,您就忘了吧。”

吴老狗撕心裂肺地骂了起来。


评论(10)
热度(25)

© 醉雨倾城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