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倾城

09

下

史蒂夫使劲眨了眨眼睛，他每次无言以对或者不想回答问题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这么眨眼睛，娜塔莎对这个动作的评价是“卖萌可耻”，然后自暴自弃地换一个话题，但冬兵显然对此天然免疫，他盯着史蒂夫：“我想见他。”那双绝美的蓝眼睛以近乎相同的方式眨巴眨巴，冬兵一字一句：“我需要见他。”

这真是一个容易满足却又永远无法满足的请求。向来无所不能的美国队长发现他面对的问题远比想象中棘手得多，冬兵失去了绝大部分记忆，却又本能地保留了那些最重要的，他或许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记忆里到底存在着什么，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是不存在的，比如一个高大、强壮的史蒂夫·罗杰斯，就属于“不对”、“不存在”的那一边，而且，正因为他找不到那些正确的，所以对“不正确的”就格外固执，血清改造是个不可逆的过程，史蒂夫绝望地了解到，他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冬兵相信，所谓的“表弟”从来都不存在，他一直是他。

他的犹豫大概被冬兵误解了，他垂下眼睛，纠结地蹂躏着自己的下嘴唇：“我可以……”他知道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只要眼前这个男人能带他见到那个小个子的史蒂夫·罗杰斯，但要说出下面的句子还是非常困难，他几乎每吐出一个音节都要犹豫一次，他不确定这么做是否合适，可是对于史蒂夫本能的亲近和信任压倒了一切，他说：“……我可以，带你去一个真正的、机密的地方，除了我和皮尔斯先生，任何人都没有那里的权限。”

史蒂夫愣了一下，为了冬兵的误解，他想说不，这样不行，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无需交换，可是冬兵已经跳了起来，他伸手拉住史蒂夫的手，强行把他从地板上拖了起来：“快，趁皮尔斯先生在开早餐会。”

他这么说着，就拖着史蒂夫，一路奔出了舱房。

跟上次不一样，冬兵没带着史蒂夫在迷宫般的舱房之间转圈圈，而是径直向下，在刷开了几扇看起来能防导弹的安全门以后，史蒂夫终于确认，这次冬兵绝对不是带他去看奶牛或者植物，顺便欺负倒霉的特战队长，这一次，他们是真正地要进入复仇号最核心的地方了。

冬日战士刷虹膜打开了最后一扇安全门上的解锁装置，然后把一根手指放进露出来的那个黑漆漆的小洞里，几秒钟以后，门终于打开，他吮着右手的食指含混地解释：“DNA验证。”

就在同一刻，史蒂夫感受到了某种会令他肾上腺素激增、立刻进入战斗状态的东西，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冬兵，把对方护在身后，冬兵摇了摇头，电子手轻触某个感应开关，然后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美国队长对于危险的感应力从不出错，房间狭小的走廊两侧，都是巨大的玻璃隔间，每一间里面都有至少二十个不同品种的行尸，各种肤色，各种年龄，男女老少，甚至还有他捕获过的孕尸以及他在切尔诺贝利见到的各种变异程度超乎想象的行尸——变异品种多半住单间。每一只都活着，甚至连冬兵从史塔克古堡劫走的那个胚胎都在，只是行动极其缓慢，并且没有什么攻击性。

“里面很冷。”冬兵轻声说，他发现跟史蒂夫聊天甚至比跟皮尔斯先生报告任务更轻松，他甚至愿意说一些很长的句子，并且渴望着史蒂夫的回应。

史蒂夫点点头：“温度越低，行尸的活性就越差，它们的关节会变得不灵敏。”

“有些还必须使用气体麻药，让它们暂时性的丧失行动力。”冬兵指了指那些变异品种，“它们和我们的研究人员一样珍贵。”

在末世，这也不算什么离经叛道的事，灾变后仍然留存的大型组织——比如中国政府或者俄罗斯的国家安全局都会圈养行尸，作为研究素材，有些组织希望得到疫苗，而另一些则更倾向于能源研究，无论那一种都能结束灾变，重建文明，神盾局跟这些组织也有某些程度的合作。

但史蒂夫很确定，没有一个组织能够拥有如此数量众多品种各异的标本，尤其是在某种程度上，它们都是“活”的。难道皮尔斯说的都是真的吗？他只是想要疫苗，然后重建整个世界？

冬兵带着他一路走下去，房间尽头是另一扇安全门。“我进不去。”冬兵有点抱歉地看着史蒂夫：“那是皮尔斯先生的卧室。”

什么？皮尔斯居然住在这种地方？被无数行尸环绕着？史蒂夫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他惊讶地看向冬兵，后者已经走到了一个不算太大的空玻璃隔间，他的金属手轻抚那坚不可摧的强化防弹玻璃，迎着史蒂夫的目光，一字一句：“这是我的格子。”

　史蒂夫愣住了，他确定冬兵说的是英语，每个单词他都听得懂却无法理解整个句子。他看着冬兵，巴恩斯小麦色的肌肤有健康的晒痕，褐色的头发闪闪发光，但是他就站在那里，金属手发出沙沙的声音，轻声说：“特别加厚过的，电子手没法打穿，我们试过，非常安全。”

“我想，你不是要告诉我，你住在这儿？”史蒂夫对于复仇号上的人类已经绝望了，皮尔斯自己要住在这样地方也就算了，好歹他还有一扇安全门保护，但是冬兵……就算是隔着安全的玻璃，跟这么多行尸共处一室，也太……奇怪了。

冬兵似乎是笑了，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朗姆洛说我刚刚来的时候经常被放在里面，低温会降低病毒的活性，他们说的。可是我不记得了，也许以后也会，不过那时候我肯定也不知道了，朗姆洛说他会给我喂糖，只要我不咬他。”

向来很会说话的美国队长无言以对，巴恩斯不需要安慰，因为他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里受到了任何伤害，他也不需要劝解，因为他已经接受了曾经发生过、未来可能发生的所有的坏事，他可以坦然面对自己成为样本的命运，他的淡定和天真让这一切变得格外残忍，尤其是对旁观这一切却无能为力的人来说。

史蒂夫就是那个人，他无法想象再次失去他最爱的人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所以他几乎没迟疑，直接从后面抱住了冬兵。

他的拥抱温暖有力，冬兵嗅到他颈间的味道——昨晚，为了安全，他不得不睡在“客人”的舱房里，他不知道史蒂夫什么时候从行军床上挪到了他的身边，也不知道向来警惕的自己怎么会跟陌生人滚进同一条毯子还睡得那么好，他所有的防备在这个人面前都不管用，他甚至不得不猜想他们可能在梦里贴得更近，因为直到现在，他仍然能闻见史蒂夫脖子上若有若无的草莓味，那是冬日战士最喜欢的洗发水的味道。

这个拥抱没有引发武器先生的攻击本能，一点也没有。他屏住了呼吸，有那么一刻，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往事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太快太凌乱太模糊，他抓不住任何一片凌乱的影子，只有这个拥抱，稳定、温暖，像是比生命还重的铁锚，让他不会在洪流中迷失自己。几乎就是在这一刻，冬兵能够确认，他认识这个拥抱着他的人，认识史蒂夫·罗杰斯，或者不仅仅是认识，而且很熟悉，很重要，这个男人对他来说，是和空气、食物、水一样重要的存在。

冬兵在史蒂夫的拥抱中微微侧头，柔软的嘴唇划过了史蒂夫的脖子，这让美国队长的心跳迅速飙到了正常值的四倍以上，巴恩斯那双迷人的蓝眼睛让他慌张甚至害怕——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这样，就算能淡定地面对几打变异的行尸或者单挑全副武装的小队的美国队长也没法超脱。

史蒂夫想放开冬兵，然后发现他的手被抓住了，冬兵微微低着头，褐色的头发挡住了他的大部分表情：“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太多事。得到了许可的史蒂夫把冬兵抱得更紧了，他低下头，把鼻子埋进冬兵的发丝里，隔了很久才说：“灾变发生的那天早晨，我……你和我正要去我妈妈的葬礼……”

冬兵一动不动地听着，皮尔斯对史蒂夫进行的记忆读取让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往事重新被摆在阳光下，可是给冬兵讲述这些惨烈的过往并非往旧伤上撒盐，反而是一种出乎意料的治愈。史蒂夫轻声地说着，不掩饰柔情，不回避苦难，他甚至没察觉到自己的眼泪已不受控制，就如同他嘴角的微笑与心头的甜蜜。冬兵没有回头，在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脖子上的时候，轻轻往后靠了靠——史蒂夫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胸口，再也不分开。

当一个人揽着他失而复得的挚爱的时候，大概指望他还能保有理智是不现实的，就算擅长谋略的美国队长也一样，讲述往事花费的时间比史蒂夫预料的更长，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掺杂了太多细节，超出必要的回忆，关于布鲁克林的老房子，街角的山毛榉，永远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面包房和邻家院子里粉红色的玫瑰花墙。

不受控制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回忆，史蒂夫的理智知道他应该停下来，可是他的身体似乎有自己的意志，终究他说完最后一个单词停下来的时候，冬兵制服的肩膀处已经有一大片令人尴尬的水渍。史蒂夫确定他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哪怕是羸弱的少年时代，被哮喘和他身上那些有问题的零件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也不会这样放肆地哭泣，他总像是一团愤怒的火焰，用勇敢无畏的态度面对生命中所有的苦难和不公。

然而巴恩斯从来不在那个“所有”里面，他在某种程度上是史蒂夫的全部。史蒂夫曾经想过，如果没有灾变，如果世界没有变成现在的样子，如果他们只是布鲁克林两个没见识的年轻人，那么他们会怎样。也许巴恩斯会找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子结婚，史蒂夫显然乐于成为他的伴郎，鉴于他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他永远不会成为美国队长，永远不会让他的朋友知道他内心炽烈的情感，老实说，那个时候，他们俩之间看起来更主动的人始终是巴恩斯，心里藏着鬼的史蒂夫不得不表现得冷淡而且若即若离，很有可能，他会在巴恩斯结婚之后消失在他们的生活里，从最好的朋友变成曾经认识的人，想到那种可能性总让他心痛如绞，甚至还有那么一两次夸张地引发了哮喘——巴恩斯甚至怀疑他的心脏也有问题，逼他去医院做过至少三次不同方式的扫描检查。

现在，那种熟悉的心绞痛再次出现，真实的幻觉，虚幻的现实汹涌而来，也许在某种程度上，他所受到的震撼和缺失了很多记忆的冬兵一样强烈。

冬兵微微侧过头，史蒂夫的金发擦过的他的脸颊，还有那双泛着红丝的蓝眼睛，冬兵下意识地仰起头，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了对方的额头——他恍惚间想起他们不熟，他们才认识了几天，可是他的身体却不这么想，这个动作熟练、流畅，甚至角度的变化也没给他带来任何困扰，他的额头贴着史蒂夫的额头，感受对方的温度，分享呼吸，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他不确定这是为什么，可是他本能地知道，这是对的。

下一秒，两片温暖的嘴唇就这么贴上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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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玫瑰的本子还在搞，周边的品种大概定了，估计20号能开始预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