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倾城

朗姆洛愤愤地磨着牙，瞪视着冬兵，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请！”然后也不等史蒂夫回答，愤恨地转身先走了。

史蒂夫瞥了一眼冬兵，武器先生看上去依然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闪闪发光，隐约闪动着不合时宜的雀跃，注意到史蒂夫的目光，他立刻换上了冷冰冰的杀手面具，尽量不露声色。

史蒂夫赶紧转回头，竭力忍住笑意，他身处未知敌友的航母上面，身边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全副武装的士兵，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想笑，确切的说，从七年前那个惨烈的晚上到今天，他第一次如此平静而愉悦。

朗姆洛在前面带路，史蒂夫跟着他，冬兵则落后半步，他们三个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又搭了电梯，朗姆洛刷开最后一道安全门，然后史蒂夫惊讶地发现，在复仇号的底舱里，竟然藏着一座完整的动物园。

所有的动物都被放置在有玻璃外墙的隔间里，多数是哺乳动物的幼崽，往往每个品种有两到三只，都以一种非常安逸的姿态沉睡在冷冻液中，史蒂夫看到犀牛、长颈鹿、狮子等等，甚至还有非常珍贵的熊猫。

“基因留存。我想您已经见过了变异的动物。”朗姆洛言简意赅地解说。

史蒂夫点点头，就算是那些没有变异的，也往往沦为幸存者的食物，被走投无路的人类捕杀殆尽。朗姆洛接着说：“针对地球上已知的绝大多数物种，我们进行了完整的DNA测绘，还存有大量的冷冻胚胎，但是想要保存种群的纯净，需要合适的孕育母体，所以不得不留存一些幼崽，好在灾变之前，神盾局就掌握了生物活体冷冻技术。”

神盾局？史蒂夫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听到这里的人提到他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他不确定他们不停地强调这个是不是为了暗示他、影响他，他点点头，并没说话，沉默地跟着朗姆洛继续往前走。

离开冷冻仓，他们又搭了一段电梯，然后进入了下一个区域。那里灯火通明，有三五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依旧在努力工作着，大量的植物在无土栽培的器皿里蓬勃生长。

“都是实验性的，还有些用于留存植物的种群，极少量产出性质的种植都是各种药物，我们有几个很不错的草药专家，来自中国和日本。”朗姆洛简单地解释，这些都不是他的领域，所以他瞪了史蒂夫一眼，意思是不懂也别问，我也不懂。

史蒂夫忍住不笑，他点了点头：“有些幸存者尝试过耕种，结果很不理想，外面的气候跟灾变前不一样了，土壤……大概也受到了某种感染，植物不容易生长，种子更珍贵。”他想起山姆精心栽培的草莓，想起托尼气急败坏的样子，又有点想摸冬兵的头。

冬兵当然不会在任务报告或者任何闲聊里谈论复仇者的草莓，朗姆洛对此一无所知。不过作为前特战队长，他也会偶尔离开复仇号执行任务，因此对外面的状况并不陌生，他叹了口气，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他们穿过一些草药种植车间，接着是另一些以菌类和芽苗菜为主的种植车间，在刷开一道非常非常大的防护门以前，朗姆洛再次警告跃跃欲试的冬兵：“老实点，上次的事如果再发生……”他磨着牙，绞尽脑汁地斟酌要用什么样的句子威吓这个从来都吓不倒的小东西。

冬兵不习惯跟人吵架，他的回应是扭头看别处，右手捏着电子手，骨节和电子手的片状结构一起发出不屑一顾的咔咔声。

史蒂夫又要笑了——他今天大概笑得比过去一年都多，他侧身把冬兵挡在自己身后：“我会看着他的，朗姆洛队长。”

朗姆洛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自不量力的蠢货，不过他还是点点头，转身刷开了安全门。

海风的气息扑面而来，史蒂夫惊讶地发现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甲板，这么说或许并不恰当，因为他脚下的并不是坚硬的钢铁或者其他人造材料，而是非常柔软的泥土，青草依依，甚至还零零星星地点缀着黄色的野花。

中间是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两侧有木制的围栏，围栏里面……竟然养着五六头牛。

没错，是牛，活生生的牛，而且还是黑白相间的纯种奶牛。

“我们需要蛋白质，而且这些牛都是转基因实验的成品，它们的牛乳能提高免疫力，治疗常见病，防止常规感染。”朗姆洛刻意放慢了脚步，确保冬兵在他一伸手就能抓到的地方。

“这不可能。”史蒂夫抬头看了天上的星空，牛的食量很大，就算复仇者号开辟了一片很不错的牧场，也无法供养这么多头牛，更何况他们又要怎么处理牛粪呢？

“我们接管了一些位于赤道附近的无人岛，用来种植牧草，热带地区每年可以收获至少四次，足够供养船上的动物，但粮食种植试验始终没成功，好在我们的储备足够……”朗姆洛正说着，沉睡的牛群忽然一阵骚动，领头的母牛从梦中惊醒，发出低沉的叫声，很快整个牛群都站了起来，头向外，眼睛里闪着警惕的光，以一种防御性的姿势面对着进来的人类——冬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半人高的木围栏上面。

朗姆洛拽出了挂在后腰上那根能放电的警棍，虚张声势地冲了过去，低吼道：“上次被你踹骨折的老克丽丝仍然被迫裹着石膏，冬兵，我警告你，我会告诉皮尔斯先生的，我一定会的！”

冬兵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扁了扁嘴，底气不足地哼了一声：“它想踢我。”上帝作证，他只是想摸一下那头能产出美味牛奶的动物，谁知道它竟然像疯了一样撞向他，甚至还抬起了一条硕大的蹄子！

他只是自卫！绝对的正当防卫！不过是用电子手挡了一下那只又硬又大的蹄子，然后借力翻身骑上牛背，又轻轻地在它的脊椎敲了一下而已嘛！作为武器，他发誓真的已经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应激反应了，否则那头可怜的牛肯定不仅仅是前腿骨折和昏过去，早就变成牛排被吃掉了！

朗姆洛大概已经跟这家伙就这个问题进行了很多次无法深入的探讨，此刻不用冬兵说话，他也能顺畅地接着训斥：“挤牛奶需要专业的设备，这些动物很珍贵，非常珍贵，你的电子手会杀了它们！”

冬兵拒绝下来，史蒂夫见识过他的速度，就算不用枪，这个距离，他撂倒这几头牛不会超过一分钟，朗姆洛完全没机会。

不过作为复仇者联盟的主要领袖，美国队长不仅仅擅长战斗，他更擅长战略谋划，他伸手拦住了卷袖子的朗姆洛：“司康饼里用了新鲜的奶油，所以……我可以尝尝你们特制的冰激凌吗？如果我没猜错，大概……还加了蓝莓干？”

他当然不会猜错。新鲜的牛奶储存不易，尤其是朗姆洛提到他们会从中提取药物，末世到处都物资紧缺，哪怕复仇号上，也绝不会浪费剩余部分。

朗姆洛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特战队长一点也不想大半夜的跟冬兵练习实战攻防——就算美国队长保持中立，他也不一定能赢，更何况一路走来，史蒂夫的肢体语言始终明明白白地宣告着不容质疑的排他性占有，如果他敢动手，二对一……除了按铃叫医疗队以外，他想不出任何其他结果。

医疗用品是很珍贵的。朗姆洛深吸了一口气，果断配合着点了点头：“今天下午才做了两桶，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去我的办公室，牛奶冰激凌配热腾腾的烤吐司，我还私藏了一瓶很不错的巧克力酱，好时的。”

史蒂夫很满意这个态度，他走到冬兵身后，对他伸出了一只手：“要不要加入我们？”

在摸一摸产牛奶的动物和吃一顿有巧克力酱和牛奶冰激凌的夜宵之间做选择真的太容易了，冬兵轻巧地转了个身，他想像平时那样轻巧地跳下来，却发现史蒂夫“恰巧”站在他最舒适的落地点上，仰着头望着他微笑。

冬兵迟疑了。这与落地点无关，冬兵能在时速超过两百英里的汽车上准确射击，可以从数十英尺高的地方直接跳下来不受任何伤害，他站着没动，只是因为史蒂夫。

这是他第一次俯视比他高大强壮的美国队长，从这个角度看，那张英俊的脸那双温暖的蓝眼睛让他挪不开目光，他感觉陌生却又熟悉，迷惘难过却又不知道有多么的欢喜。

他认识这个男人。最少，他曾经认识一个跟这个男人很相似的人，而那个人，对他很重要。

冬兵一反常态地伸出右手，轻轻搭在史蒂夫向他伸出的那只手上，迈步下了栏杆。

朗姆洛揉了揉眼睛，他怀疑自己其实是根本没有醒，只是做了一个冬兵又来看奶牛的噩梦。

第二天早晨，倒霉的特战队长发现他珍藏的好时巧克力酱和牛奶冰激凌都不见了的时候，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噩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