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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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黑金06(爱与美食,探险,有点悬疑?HE)

六、

三爷的潘子

 

中餐区在爆炸之后仅仅四个小时就恢复了正常秩序。

“远望终极”号上还并没有太多游客,因此,在顶层视野最好的餐厅后面的小厨房了成为了临时的中餐供应点。解雨臣说他要“思考一点儿事情”而离开了岗位,潘子带上了平时小九爷常用的对讲系统,开始协调中餐区的所有事情,同时监工午餐。

有时候,他觉得人类真是他娘的不可理喻。

比如现在,这条船明明爆炸过一次,虽然在外面看来只是炸出一个小洞,但毕竟是一场爆炸,为什么那些四小时前还惊慌失措的游客在听到安保人员的安慰之后,会带着恬淡的微笑来吃饭呢?潘子一面叫面点师加快速度一面在电脑上下单,通知底舱冷库多拿冷藏的捞面上来。能够乘坐“远望终极”号的游客大多是传说中的高富帅和白富美,他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令潘子这样的粗人啧啧称奇,尽管他承认自己的爆炒天下第一,但是仍然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花四百块钱,就为了吃一碟裹了薄浆的鲜虾仁,挑一筷子白汤捞面。

潘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厨房的每一个细节,平板电脑上的倒计时不断跳跃,提醒他小笼包应该腾屉或者二米饭可以掀盖。这种熟悉的工作节奏伴随了他至少三十年,最近的五年,是在解家的后厨,之前的一段时间,他完全忘记了。

解家的老厨子找到他的时候,是个阴冷的雨天。潘子为了躲避城管,站在街巷最阴暗的地方,一下一下做着他的炒饭。老厨子吃完一碗,,抹抹嘴问他:“吴三省呢?”

潘子的脑袋嗡嗡作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特别怕听到这个名字,每次想起,都有种要把脑子吐出来的错觉。最开始,他觉得可能是这三个字让他不舒服,后来他发现,这个名字像一道伤疤烙在脑子里,每提一次就会鲜血淋漓。所以他对老厨子说:“我是个粗人,脑子笨,除了做饭什么都不记得。”老厨子抄起锅铲拍在他脸上,铲掉一块头皮,脑子里的疤真的鲜血淋漓了,潘子没有还手,反而跟着老厨子去了解家。解家的小九爷端着一盏热茶站在窗边,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

潘子清楚的记忆从那时候开始。解雨臣给了他三个月时间恢复本领,把整个饭店的后厨给他管理,好几次潘子问起来,为什么老九门堂堂解家要从街边捡一个卖炒饭的,解雨臣就说,因为你忠诚踏实。潘子大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过去干了什么,你怎么知道?”

解雨臣明显比他小一轮,年轻的皮肤发着光,嘴角一直有优雅的笑意。只有在老厨子过世的那天晚上,解雨臣红了红眼圈,对潘子说:“以后,你就跟着我,直到有一天,我把你交给对的人。”

潘子有点儿反感,就好像自己是一样东西,可以随便送给谁或者贴个价格签放进柜台里卖,但是久而久之,他也在好奇那个对的人,和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吴三省。这个名字提多了,头就不再疼,有时候潘子会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形,脸上没有五官,只写着“吴三省”三个大字,好几次打盹,他大叫着“三爷”醒来,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吴三省就是那个三爷,潘子想,随便吧,反正,他只要踏踏实实做好一个能挡事的厨子就行了。潘子在定时器的提醒音里挨个检查了小笼包的成色,拈出一个不合格的,大手一挥:“出菜。”

大菜刚开始做的时候,张起灵就准时出现了,一身笔挺的厨师服,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潘子看见他,扬起锅铲,张起灵点点头,先去餐厅跟预约了他的新老主顾一一握手,这才进厨房,刚站在门口打开胳膊,助手就拿来围裙给他穿戴好。潘子笑道:“那,您掌握,我去前面了。”

张起灵没有说话,左手开火,右手点油入锅,接下助手递过来的牛柳,仔仔细细嗅了两次,下锅前不放心似的又看了看,这才动手。热气骤然升腾,张起灵隐没其中,潘子吸吸鼻子:油温刚刚好。

没想到胖子忽然出现,脸色如铁:“你去底舱,找小九爷说话。”

“你看得住吗?”潘子手里活没停。

胖子抓起一把刀:“爷爷我当年是响当当的主厨,这点儿场子再盯不下来,就挥刀自宫!”

潘子“哼”了一声:“你那东西春风吹又生吧,天天说!”

胖子叹了口气:“我真没心跟你逗,人找到了,下去看一眼。”

潘子一惊,扔下活儿就走。他没想到解雨臣能这么快把放炸药的人抓出来,推门进去之前,更没想到,在解雨臣对面坐着的,是个女人。她的手被解雨臣的领带捆在凳子上,见潘子来了,脸色一沉,立刻开骂:“果然是一伙!狗还认生呢,你的心可真大!”潘子看看解雨臣:“她这是骂我呢?”

解雨臣苦笑:“难道是我?”

潘子卷起袖子,拎起一把椅子倒骑坐下:“我一般不打女人,但你好像不一般,所以打你以前我得问清楚,你为啥炸船?”说着,他掏出主厨的便携终端刷了一下对方的胸牌,上面显示:阿宁,中餐区二组,编号0354。

阿宁微笑:“你不问自己,为什么会忘,为什么会跟仇家在一起?”

潘子看了一眼解雨臣:“这个?我仇家?”

阿宁大笑:“好记性!我爷爷说得没错,潘子是吴三省的狗,果然是狗,畜生玩意儿!”

解雨臣一耳光扇过去,却停在她鼻尖前面,生生忍下来:“你爷爷说了不少鬼话,其中也包括炸死我给他报仇吗?”

阿宁的眼圈微一红:“不包括。但是我知道‘远望终极’当年的惨状,我爷爷豁出命去救了你们,吴家老三在装傻,张起灵玩失忆,老九门其他几家干脆宣布歇业,混乱里渔利的只有解家!小九爷?别开玩笑了,你站在长辈的骨头上自称爷,漂亮的脸还挂得住吗?”

潘子明白为啥胖子一头大汗跑出来了,现在,他也有点儿坐不住。多年来偏头疼的病突然发作,后脖颈一阵痉挛。

解雨臣拧开一瓶矿泉水,悬空灌了一口,然后递给阿宁:“喝点儿接着说。要是别人传言我虐待你,就太难听。”

阿宁倒也不客气,喝了两口一抹嘴:“我失败了,就这样。没想到你耳朵这么好,能听见烟道里的声音。就这么百八十斤,随便你。”

解雨臣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师父说,人肉是酸的。”阿宁没捆着的另一只手将半瓶水扔了过去,解雨臣从容一低头躲过,潘子比他还快,一把揪住阿宁的手,将她连椅子一起拽倒,没想到她果然毫不反抗,任由摆布,但潘子从未打算伤害她,只好将她抱起来,这一下,她左手腕子上深长的刀疤露了出来,解雨臣当下抓住:“这伤,是怎么来的?”

阿宁冷笑:“不用你管!”

“我个人没有兴趣管,但是我要替我的爷爷管。”解雨臣说着,把两个闲置的碗橱一脚踹倒,顶在门口:“当年‘远望终极’号上,有个老头带着孙女来找自己儿子,可惜儿子已经死在船上,他并不知道。有人要那个女孩手上的古钱串作为交换,老头不给,混乱之中,对方挥刀就砍,好像是我爷爷推了一把?”解雨臣俯身,盯着阿宁的眼睛:“据说那个女孩左手没了,船上人怕惹官司,强塞给老头一些钱,把他丢在最近的口岸,从此再无下落。”

潘子跌坐在椅子里,目光茫然。

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一把中号的厨师刀,挂着血,有人横在一个痛哭的孩子前面。他听到自己跟身边的人说:“三爷,怎么办?”身边的人扭头走进舱房。

他张开嘴巴想要告诉小九爷,他有点儿看不见了,眼前发白发亮,但是偏头疼忽然变成了无形的捶打,一下一下都敲在最痛的地方,他支持不住,开始抱住后脑勺关键位置,十指却不停地颤抖着。

“难道我应该谢谢你们刀下留人吗?”阿宁的声音很冷漠:“这位小九爷,如果你不是心里有愧,如果不是解家对不起那一船人,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他,他是吴三省的人,为什么你要买下‘远望终极’的股份,为什么还召集了吴家人和王胖子?”

解雨臣咬了咬嘴唇,第一次语塞。

“承认吧!当年的‘远望终极’号上,根本就有解家的一半股份,是你们先背叛老九门,现在想再次把大家引入绝境。为了什么,为了终极吗?”阿宁笑出声,笑中含泪:“我赌你看不到,小九爷!”

潘子咕咚一声倒地,双手抱头。

他是吴三省的人。吴三省……三爷!潘子的指甲抠进头发深处,狠狠抓着发根,一缕一缕把头发揪下。疼痛的瞬间,他会听到一些来自头脑深处的对话,有人对他说,你是条汉子,他对别人说,我是三爷的人,三爷往哪儿走,我就往哪儿走。冷汗淌下,像流水,潘子的视线模糊,用额头撞击地板,老厨子用锅铲砸出来的伤疤隐隐作痛,他忘记了自己什么时候建立了“我是三爷的人”这种认知,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三爷去哪儿了,解雨臣一直说,你是见过大阵仗、看透了生死的人,忘记一些事,也许有好处,潘子听信了他。

他的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地板上。

前所未有的疼痛和撕裂感从头顶的骨缝里渗入,冰得他哆嗦,烫得他想要翻滚躲开。记忆也许是复苏了,也许是正在成片死去,他听到一个小女孩绝望的哭声,听到一个老头对他们说:“你们以为年轻就是一切吗?你们快要没时间了。”

不,潘子回头找三爷,三爷回船舱了,潘子跟了过去,三爷站在角落里,不说话。

三爷,外面的事儿您得管,他们欺负一老一小,不像话。

三爷静静地站在角落里。

潘子十分生气,三爷?三爷不是仗义的吗?三爷做事从来是坦坦荡荡的——他过去拉三爷的胳膊,一只乌黑的枪口顶上脑门。

疼痛从老厨子铲出的疤痕处扩散开,潘子勉强撑起身体,往前爬行,解雨臣还在和阿宁激烈地争辩什么,潘子不想知道。他只想知道三爷去哪儿了,是不是被一枪打死了,还是说,一切的一切都是幻想?时隔多年,潘子第一次看见记忆里年轻的自己,看见那年的“远望终极”号上,中餐后厨锅碗锃亮,爆炒的火焰腾红了他的脸。

他笑着对身边勾芡调味的人说,三爷,您看这成色,啧啧,不是我夸自己!

吴三省深吸两口气,挑起大拇指:有一手!

潘子觉得他的头裂成两半了,他用双手去扶,想要把它拼回原状,无奈腐朽的回忆已经淌满地板,他眼睁睁地看着刚刚拢在怀里的东西风干消失,再也抓不住。

意识消失之前,他忽然看见指缝里残沙一样微小却硌痛掌心的认知:自己永远是三爷的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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