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倾城

瓶邪,盾冬,乐夏,沈谢,WH。存文,存片,偶尔吐槽,有时考据,时不时干碗毒鸡汤。

【瓶邪】半只麒麟11

11

 

蓬莱从宋代开始,就算是旅游胜地,吴邪他们投宿的这家海滨农家旅社也颇具规模,菜单都是彩印塑封的,菜名也起得有几分仙气,荷包蛋居然叫“怀中抱月”,吴邪边看边乐,从头翻到尾,却还是拿不准应该给张起灵弄点什么。按理说,结丹以上的修士都能辟谷,有些修仙门派甚至十分忌讳烟火浊气,而张起灵恰恰是一副靠餐霞吸露活着的老神仙做派,要用口腹之欲感谢他昨夜的辛劳也许太笨了些,吴邪想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合上菜单站起来,走去张起灵房间,准备先探探虚实。

张起灵的房门关着,吴邪一走近就知道对方并不在房中,他用通感咒默默查看了一下,只见房中被褥没叠,却也不甚凌乱,对方应该刚刚离开,走得虽然急,却不慌乱。

难道,是有什么妖物的消息吗?

吴邪看上去慵懒,实际上却是个好奇心极强的人,昨夜一战,让他彻底没有了旅游的心态,倒不是一定贪图麒麟血竭,可海眼里那只为祸一方的艳尸,他是定要除去了才甘心的,因此略一沉吟,便掐个法诀,再度唤醒“追星”,循着追踪之光,一路跟了下去。

追踪之光的强度与符咒附身的速度很有关系,被跟踪的人走得越快,追踪之光就越强烈,此刻,那光却是淡淡的,若有若无,在夕阳金色的光线里,几乎看不清楚,吴邪更觉得奇怪,小哥……这是睡醒了要溜达溜达的节奏?

转过街口,就到了海滨的文化休闲广场,这里绿树茵茵,凭海临风,十分惬意。正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候,广场上人来人往,牵着手的情侣,推着孙儿的老人,卖冷饮的卡车叮叮咚咚地停在路边,奶油和焦糖的味道扑鼻而来,还有一丝丝咖啡的香苦,弄得吴邪立刻吞了口口水,赶紧闭上眼睛,专心寻找追踪之光。

不远了,那光就停在数米以外,吴邪心无旁骛地走过去,很近了,最多十米……五米……

砰!

吴邪的鼻子撞到了什么东西,旁边有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声音响起来,无限同情:“大哥哥,你是眼睛看不见吗,我扶你过马路好不好?”

吴邪老脸一红,赶紧睁开眼睛,揉了揉被树干撞得酸疼的鼻子,蹲下身子强笑着对那拉着几个缤纷气球的小女孩说:”嘘,哥哥在跟人玩捉迷藏呢。“

小女孩嘻嘻笑着跑了,吴邪再一转身,就看见了那件熟悉的蓝色帽衫。

张起灵就在三步以外,坐在临海的长椅上,傍晚的微风吹动他柔软的黑发,金色的夕阳给他挺拔的脊背镀了一道金边,吴邪不得不承认,那场景真的很美,他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绕过去,打算从正面打个招呼。

张起灵仿佛没有察觉另一位高级地仙正在接近,他仍然安安静静地坐着,淡漠的黑眼睛凝视着远处的大海,那双拎着黑金古刀斩鬼杀魔的手里,握着的……居然是一个……冰激凌?

吴邪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没错,是真的,看起来餐霞吸露就能活得很好的张大仙真的坐在海边的夕阳里,无限虔诚、无比认真地吃着……大号抹茶朱古力双色甜筒。

舔一下,又一下,咬一口,再舔一下,又一下,咬一口。

这简直比在海眼中遭遇怪蛇还惊悚,吴邪五秒钟以后才回过神来,闷油瓶看到他,微微皱眉,却往长椅的一侧挪了挪,吴邪估计他是嫌弃自己挡住了阳光,赶紧凑过去坐下。闷油瓶就恢复了那种似醒非醒的神情,保持舔两下咬一口的节奏,继续心无旁骛地吃他的冰激凌。

气氛莫名诡异,却又莫名舒畅,吴邪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咸的海风、清新的茶香和淡淡的巧克力香混合在一起,让他莫名地平静下来,就这样看着远处的夕阳渐渐没入海中,残霞漫天。

闷油瓶终于吃完了那个冰激凌,侧头征询地看向吴邪。吴邪生怕“追星”穿帮,赶紧说:“我出来逛逛,打算找个地方吃晚饭,小哥要不要一起?”

出乎意料的,闷油瓶没有摇摇头走掉,他没说话,目光却投向了广场西部的店铺街。

吴邪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家回转寿司店的霓虹招牌,正在那里闪闪发光呢。

最擅长察言观色的小老板立刻闻歌弦而知雅意:“要不就日餐吧,干净新鲜。”说着,站起来就往那边走。

闷油瓶把叠得整整齐齐的甜筒衬纸丢进垃圾桶,两步追上吴邪,跟他并肩。

那是一家规模很小的寿司店,回转台周围只有不到二十个位子,此时还没到饭点,只有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坐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吴邪拉着闷油瓶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殷勤地替他冲了茶:“小哥,要吃什么自己拿,这顿我请,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闷油瓶一根颀长的手指放在回转台上,却不拿什么,闭上眼睛感受了片刻。吴邪吓了一跳,他知道现在蓬莱一定聚集了大量的灵物异士,看来小哥不是要吃寿司,而是有什么正经事?他默默放了一道探查灵力状况的符纸出去,转悠一圈,却没捕捉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关切地瞧着闷油瓶。闷油瓶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回转台,然后……拿了一碟三文鱼刺身,淡淡道:“很干净。”

就……就这样?是说这店里没有妖力?或者仅仅是评论了一下店里的卫生状况?吴邪默默地收回他的符,掰开筷子,决定放弃追究这个问题,反正根据这几天的表现看来,如果闷油瓶想说,他自然会说,如果他不想说,那么问也是白问,倒不如……试试店里的烤鳗鱼实在。

不得不说,这家小店还真是不错,清酒香醇,鱼生新鲜,寿司做得也很到位,吴邪吃得十分满意,只不过……两个大男人,彼此沉默地吃回转寿司也太奇怪了!对面那对小情侣已经瞄了他们多次,女孩还在偷笑。吴邪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闷油瓶,那人仍然是用那种心无旁骛认真到虔诚的表情望着回转台,遇到喜欢的果断拿下,目睹那只降妖伏魔的手拿着筷子,实在是一种奇妙违和又奇妙和谐的体验。

“咳……”吴邪努力寻找话题,“也不知道胖子这回……”

“夙缘未了,但他脸上并无煞气,应当没有大碍。”闷油瓶对于玉米沙拉情有独钟,又取了一盘。

这玩意很好吃吗?吴邪自来熟地伸了一只勺子过去,尝了一口,果然味道鲜甜清爽,十分美味,他便盯着回转台,准备自己也拿一盘,嘴里含糊地说:“既然与蚌精有夙缘的人是他,怎么反倒是我听到了蚌精的哭声?”

闷油瓶沉吟了一下:“或许是天赋异禀,吴家法术有其独到。”

吴邪乐了:“小哥你真会说话。如今道修门派,霍家婆婆功力深湛,对降妖除魔最有心得,解家产业众多,小花跟他爷爷一样,心思缜密,只有我们吴家,我爸是个不管事的,二叔神神秘秘,三叔只爱好勇斗狠,现在不过是仗着我爷爷与各大门派的旧交情罢了。若真是天赋异禀,我也不会在履霜卡了四百年了。”

闷油瓶看了看吴邪,摇摇头,却一句话也没说。

这是什么意思啊?是说我这辈子修仙无望还是否定上面那一堆话呢?吴邪的心砰砰乱跳了几下,却又不好意思问,只好讪讪地转移话题:“咦,玉米沙拉还限量么,半天没看见了……”

一半玉米沙拉立刻从隔壁的盘子挪进了吴邪面前那只盘子里,甚至还保持着日式摆盘的样子,整整齐齐,十分精致。吴邪惊讶地看了张起灵一眼,后者似乎是误会了,摇摇手指,又有一粒玉米落进了吴邪的盘子,补齐了边缘的一处小凹陷。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邪在心里哀嚎,嘴里却实在不敢说,只能赶紧投桃报李地递上一碟章鱼丸子:“谢谢小哥。”

张起灵吃东西和杀鬼怪一样,有种举重若轻的美感,似乎所有的力量都以一个恰到好处的程度,都用在最合适的地方,筷子也用得很好,动作优雅,吴邪忍不住猜想,小哥大概也是世家出身,受过严格的礼仪教育,不过,对付圆滚滚的章鱼丸子,张起灵却放弃了他优雅的动作,而是干脆用筷子叉起一串,蘸上满满的照烧酱和木鱼花,吃得十分投入。

吴邪乐了,他打算效尤,筷子才凑过去,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吴邪。”

“小哥?”吴邪以为自己偷拿小哥碟子里的章鱼丸子被抓了现行,颇有些悻悻地收回筷子,刚要说什么,张起灵忽然左手捏了个法诀,右手的筷子一左一右,携着凌厉的风声,直直冲向角落里那对小情侣。

如果是以前,遇到修道的人平白无故对凡人出手,吴邪一定会立刻拔剑迎敌,甚至不太会考虑自己是不是对手,但是现在,也许因为面前的是那个连禁婆都不忍杀死的张起灵,吴邪下意识的反应居然跳起来跟张起灵背靠背,护住了他的身后。

两根携着银光的筷子在距离那对吓傻了的小情侣眼前不到一米的地方,撞上了什么东西,两股污秽的黑血顺着筷子尖喷涌而出,凄厉的鬼哭再也隐不住,

银光暴涨,只见整间小店的空中地下,尽是丝丝缕缕的鬼气,九个青面獠牙的魔鬼悬在半空中,狼嚎鬼哭,其中一声一声凄厉地叫着吴邪和张起灵的名字。

吴邪心神一凛,再仔细一看,每一个魔鬼都是赤足垂乳,手中抱着一个同样青面獠牙的小鬼,他识得厉害,赶紧放出护身宝光,抽出宝剑承风,低声问:“魔修?十鬼母夺魂阵?”

张起灵点点头,他似乎没有把黑金古刀带出来,此刻手中只抄了吴邪的筷子。

“既然识得厉害,还不束手就擒?”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鬼雾中响起,说话的是个干瘦的老头,满脸皱纹,看起来没有一百岁也有八十岁,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但话却说得十分阴狠,“哑巴张,为了两个凡人毁我魔鬼,当真是白养你了,还不快将元神献上,免你一死。”

吴邪这才明白,刚刚定然是这老头放出魔鬼,要吸取那对小情侣的元气元神,幸亏张起灵识破鬼气,用两根筷子戳瞎了魔鬼的眼睛。正因如此,困住他们的“十鬼母夺魂阵”内,只剩九只魔鬼,想来要脱困而出,现在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他想到这里,也不跟张起灵打招呼,左手轻抚承风剑尖,宝剑立刻寒光大涨,吴邪更不停留,抬手点向正东魔鬼。“十鬼母夺魂阵”的十个守阵魔鬼都是鬼似的老头强行拘来的修道人元神,再加上数百婴魂的至阴怨气炼成,莫说吴邪只是一个履霜期的小地仙,就算是他三叔吴三省到了,恐怕也不敢这么硬碰硬的动手。那鬼老冷哼一声:“找死!”正东魔鬼身子一长,手中小鬼喷出一股青气,直扑吴邪面门。

吴邪似乎没料到小鬼来得这么快,吓傻了一样迟疑片刻,整个人已经被魔影笼罩,四周的魔鬼叫魂声再次响起,鬼老头狞笑一声,催动法诀,魔鬼身影暴涨,张开巨口,青气如同巨蟒,竟然转眼就将吴邪吞下了肚子。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不在身边,吴邪又贪功冒进,半分钟内就阴阳两隔,见魔鬼吞噬吴邪,一时不知怎的,这个向来波澜不惊的人竟然愣在那里,失魂落魄,连魔鬼欺身过来,都未发觉。

鬼老头眼见得手,不由十分得意,一面催动魔鬼去吞张起灵元神,一面放声大笑,岂料才笑两声,对面忽然金光大盛,一道传送符凭空出现,护住了因为沾染了鬼气昏迷过去的那对小情侣,吴邪站在传送法阵的正中,左手送那俩人离开,右手剑尖一指几乎凑到张起灵身上的魔鬼,叱道:“破!”

一道红光从魔鬼身体里爆裂开来,将子鬼与母鬼全都震得粉碎,周围靠得近些的魔鬼也多半断手断脚,立刻,那不停叫着“吴邪”、“张起灵”的唤魂鬼哭就变成真正的哀嚎大叫,受伤的魔鬼张牙舞爪,鬼老头不得不一口咬破舌尖,用自身精血饲喂,才再度制住了群魔。

原来,吴邪这几百年卡在履霜,偏偏赶上神州大地最动荡的时代,他自然不能像表面上一样,每天游手好闲,修为进展固然有限,术法却学了不少。刚刚他冲向魔鬼本是虚招,见魔鬼逼近,立刻使一招“化影幻形”,幻出化影,并在其中暗藏一枚名为“幻光刀”的法宝,任由魔鬼吞下肚去,自己却脱离魔阵,打开传送阵法,先送走那两个无辜的凡人。

此刻鬼气侵蚀,传送阵渐渐撑不住,眼见魔鬼又被鬼老头制住,仍然陷在阵中的张起灵忽然说:“吴邪,快走。”

吴邪又掏出一枚“幻光刀”,这货是吴老狗几百年前冒险深入两极地下,收集地肺真火炼成,霸道无比,却只炼成了六枚,而且是用一次少一次,他自己御魔行道时用去三枚,剩下的留给了自家三个儿子,因为吴邪在履霜期卡了四百年,吴家三兄弟便将它都交给了吴邪防身,此刻却还有八个魔鬼。

正因如此,吴邪这枚幻光刀扣在手心,却不敢轻易发出,只提着剑绕着魔阵转圈子,想找机会与张起灵里应外合,脱困而出。

张起灵站着不动,目光始终不离鬼老头,口里却再度催促吴邪:“旗门已开,我会拖住他们,你快走。”

吴邪惊诧地抬头,只见房间四角,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四面青色镇魂幡,幡上绘有狰狞鬼面,鬼雾渐浓,隐约可以看见,每一道幡都有生人主持。比纯以魔鬼构成的法阵,生人主持的旗门阵法霸道不足,应用变化却要多得多,贸然闯入可能陷进去,累得精疲力尽也找不到出口,甚至跟阵中的小哥汇合都会千难万难。因此,吴邪不敢贸然攻入,可让他舍弃了张起灵独自逃生,他又是绝对不肯的,只拎着承风,不断地送一些试探性的符纸进去,不抢攻也不逃跑。

鬼老头一挥手,漫天磷光魔火,旗门转动,吴邪瞅出破绽,承风光芒暴涨,驱散了眼前的鬼气,他更不停留,整个人再次扑进法阵之中,跟张起灵背靠背,还十分恶趣味地撞了一下对方的屁股,笑眯眯地打招呼:“嗨,小哥。”

张起灵皱眉,显然对吴邪这种自投罗网的行为十分不满意,低声道:“魔鬼一旦靠近,从此便是跗骨之蛆,时刻会勾结心魔,害人形神俱灭,吴邪……”

“我们能杀得了两个,就能杀十个,这阵法太过阴毒,不如就此毁去,小哥,我留着可没存什么好心,打定主意要分这件大功德呢。”吴邪难得有机会截住张起灵的话,眨巴眨巴眼睛,笑得十分得意:“喂,那个鬼似的老头,什么来历?吴小三爷剑下,可不斩无名之鬼!”

干瘦的老头闻言,咦了一声,自鬼雾之中缓缓走出,吴邪这才看清楚,他的眼睛上有一道极其狰狞的伤疤,鼻梁骨几乎被割断,眼睛里闪着淡淡的青光,显然是用了异术维持视力。这样子,这做派,吴邪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你是……陈皮阿四?”

陈皮阿四哼了一声:“没礼貌,小娃满月的时候,我就抱过你了,四阿公也不叫一声?”

吴邪默默地呸了一声,心想,你已经摆下这种恶毒的阵法,却还来充什么大辈、套什么近乎?可此刻拖上一刻是一刻,表面上便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笑眯眯地说:“四阿公,我爷爷以前常提起您。”暗地里却用传声之术戳小哥:“喂,这货不是三百年前陨落了吗?怎么突然出现,还带着这么多厉害的法宝魔鬼?”

张起灵摇摇头,淡淡道:“夺舍重生,四爷别来无恙。”

陈皮阿四显然是默认了:“想必那条老狗也没说什么好听的!哼,偏他运气好……小子,你来东海,也是为了麒麟血竭?”

夺舍就是说,修道人渡劫失败,却保住了元神魂魄,并且及时寻到刚刚死去的尸体附魂重生,但这个往往会让人元气大伤,法力也远远不如原来,这千余年来,还真没听过什么夺舍的人还能修成元婴以上的。

可眼前的陈皮阿四显然是个例外,目测神气内敛,修为深湛,与渡劫前的吴老狗法力不相上下,吴邪却不肯示弱,脖子一梗,笑道:“那是当然,您没听说么,那麒麟与我夙缘未了,我就是它留下诸般法器命定的主人,麒麟血竭自然也不例外。”

陈皮阿四当然也听过道上的传言,和齐铁嘴留下的那一卦,不由不信,他想了想,手指一晃,一道魔影从鬼气中现身,陈皮阿四道:“看来你这小娃倒有用处,我便留你几日,等你下了麒麟墓,乖乖将镇着海眼的混元一气鼎给四阿公拿出来,四阿公便替你撤去附身神魔,再送你几颗灵丹,包你修为精进,如何?”

说着,陈皮阿四催动法诀,驱使魔鬼,直直贴向吴邪,吴邪哪里肯让这种东西贴上自己,两道符纸祭出,撑起一片结界,手中握紧了“幻光刀”,准备若有不测,立刻发出救命。

陈皮阿四哼了一声:“螳臂挡车!”手指捻动,那八个魔鬼立刻分为两拨,六只放出小鬼,用青雾蚕食结界,另外两只则不住地在外围飞舞游动,看到空隙便要一举渡入魔气,附在吴邪身上。

吴邪又扔出两张符纸,额头上也冒了汗,低声道:“小哥,等下我突然撤去结界,放出幻光刀,至少炸死它几只,而剩下的魔鬼得了命令,必然扑向我,你趁机冲出去,这老鬼要我干活,倒不至于害了我的性命。”

张起灵冷冷地瞥了一眼,一只手捏住吴邪的腕子,吴邪下意识地要挣扎,却被张起灵顺势拉到怀里,那闷油瓶子的嘴唇几乎贴着吴邪的耳根,低声道:“别动。”同时右手伸进帽衫的口袋,抓出一把什么东西,向空中一抛,念动咒语。那一把东西在空中向四方散去,放射出青白红黑的光芒,正中那只则放出金光,拢住了站在中间的两个人。法阵内凭空响起清脆的铃声,似远似近,让人像喝了酒一样,四肢百骸都舒服得要命,吴邪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三月的江南,懒洋洋地想要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就在这一瞬间,闷油瓶光速把他翻了个面,两个人就成了面对面抱在一起的姿势,同样是大老爷们,吴邪有点不好意思,刚想侧头躲开,闷油瓶已经捏住他的下巴,狠狠堵上了他的嘴。

那不是一个吻,因为吴邪尝到了血腥味,闷油瓶的舌头不容拒绝地挤进他的口腔,一滴舌尖血落在吴邪的舌头上,冰凉如刀,疼得他一下从江南的春梦中回到了蓬莱寿司店里的生死相搏的现实中。

闷油瓶见他醒来,才放了心,左手仍然捏着吴邪的腕子,淡淡道:“很危险,堵住耳朵,收敛心神。”

吴邪修道多年,当然知道刚刚自己已被魇住,幸好闷油瓶用舌尖血将他自幻境中拉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听话地放出承风护身,又用了一道符,堵住了自己的耳朵,这才定睛看向外面。只见那些魔鬼也如同醉了,陈皮阿四脸色惨白,连连呼喝,却再也制不住魔鬼,它们要不啃咬同伴或者怀里的小鬼,要不左冲右突,追逐撕咬那主持旗门的生人,场面十分诡异血腥。

“这就是……海眼阵中的五枚六角铜铃?”眼前场面太过惨烈,纵然是魔鬼,吴邪也有些不忍再看,转头望向闷油瓶,后者神色依然十分凝重,点了点头:“戾气未除,本不能使用。”

吴邪一凛,他出身道术世家,本身修为虽不甚高,见识却着实不凡,道修人收用邪派法宝并不罕见,但哪一样都要花上几十甚至上百日的功夫重新炼化。越是厉害的法宝,未经重炼以前就越是危险,昨夜海眼之中的青铜神树和那千余枚六角铜铃都是上古神器。这五枚主铃又是最重要的,张起灵带了出来也就罢了,居然还能直接运用,功力当真深不可测。

张起灵看出他的疑惑,却只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吴邪强笑:“小哥,我……”

他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铃声骤然增强,四枚宾铃像是被狂风吹动,不住地在空中左摇右晃,那催魂的铃声亦不能合力向外发射,丝丝缕缕,向主铃守护着的吴邪和张起灵所在的方位侵袭过来。

张起灵脸色一变,左手抓起桌上的一大把筷子,吹了口气,向周遭一扔,那些竹筷立刻散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形成一道龙形法阵,绕着他们两人上下飞舞,每一道魔音袭来,组成龙身的某一根筷子就会挺身迎敌,与那魔音撞在一处,瞬间同时消散,只留下一小撮黑色的灰烬。吴邪眼见筷子越来越少,忍不住用了个飞来咒,将对面桌上的筷子笼挪到自己手边。

与此同时,陈皮阿四他们亦看出铜铃失控,西南旗门后面,闪出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穿着僧袍,头顶有香疤,长得浓眉大眼,狮鼻阔口,胸前挂了一串十八颗骷髅头,更显得神情狰狞凶恶。这人并不说话,右手拔刀,竟然直接切断了自己的左手,断掌喷溅出的血雾让那些如痴如狂的魔鬼安静下来,齐齐望向那个狰狞的和尚,他断腕一掠颈间的十八颗骷髅头,残存的魔鬼便受到吸引,痴痴飘到他的身边,张口咬住一枚骷髅,便不动了。

“这是……天魔解体?”吴邪疑惑地扬起眉,“不是说失传了很久吗?”

闷油瓶并不回答,只是抽了几根筷子,灌注灵力,放出去加固那条龙形的阵法。

魔鬼重新被制住,陈皮阿四也终于缓过一口气,若是就此退去,张起灵和吴邪根本无力阻挡,但他看出五方铃是一件极厉害的法器,那两人显然还未能完全驾驭,一时起了贪心,竟然掐诀念咒,想要强抢。

“你这老头也忒不要脸!”吴邪向来和善,不愿用恶语伤人,但今天陈皮阿四凭空跳出来要拘他元神,眼见不成又要强抢法宝,他不由怒了,扬手一记太乙神雷,打向陈皮阿四。

陈皮阿四修为比吴邪要深得多,左手随手化解,右手仍掐着法诀,离他最近的那枚白色的白虎铃,已经支持不住,一寸寸地向他手边挪了过去。

五枚六角铜铃相协共生,如果白虎铃落入敌手,剩下四枚铜铃更支持不了多久,以陈皮阿四之前的表现看来,只怕他得了宝贝还要害人,到那时就更难抵挡了。

吴邪自知不是陈皮阿四的对手,虽然可以扔几张符纸出去支个结界,却最多只能拖延几分钟,他踌躇地看向张起灵,那人却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把玩着手里的两双筷子,既不掐诀念咒,也不撤退反击,倒像是等着上菜一样悠闲得要命。

“到底是哑巴听话,乖乖跟我回去,四阿公绝不亏待你就是。”陈皮阿四嘿嘿笑着,伸手握住了半空中的白虎铃,还没来得及细看,只听一声娇笑,眼前黑影一闪,整只右手竟然被齐肩砍下,那人伸手一捞,就接住了白虎铃。同时,黑气之中银光一闪,一把雪亮的钢刀,割向陈皮阿四的喉咙。

西南方那个狰狞的和尚见主人受制,不由吼叫一声,振臂放出三只魔鬼,不要命似的冲向那团影子和她的弯刀。那人见势不妙,连忙收刀后撤,张起灵手里一根筷子携着银光飞掠而去,断她后路,她不得已在空中换了个身法,落在北面一张餐桌上,现出身形。酥胸长腿,美艳动人,正是前晚在青岛遇见过的千年魍魉阿宁。

她俏生生立在那里,对吴邪嫣然一笑:“小三爷,好久不见。”

我跟你根本不熟好吗!而且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哪里谈得上什么“好久不见”!吴邪在心里吐槽一番,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这时那狰狞的和尚已经护住陈皮阿四,自旗门后撤退,陈皮阿四断了一条手臂,表情十分怨毒,却知道今日再斗下去,绝没有好结果,因此只能撂下两句狠话,带着手下仓皇离去。很快,那些鬼雾怨气俱都散去,阿宁坐在靠窗的长桌上,抱着膝盖,歪着头看着他们,她的身后,华灯初上,依稀有勾肩搭背的小情侣、拉着气球的孩子或者归家的上班族匆匆路过。

她确实是个美丽的姑娘,笑得也很甜,但是吴邪只想撤退,他花了很多时间偷瞄身边的人,可是闷油瓶一言不发,入定似的站在那里,只说了一句:“东西留下。”

阿宁一声娇笑:“这几枚铃铛尚未认主,到我手中便是机缘,你若有本事,不妨砍断我这只手,否则,我还要图谋那另外四枚呢。”

这种抢劫的话难为她说的这么流畅自然!吴邪不禁气结,刚要反唇相讥,眼前银光一闪,竟然是张起灵二话不说动了手。

阿宁哎哟一声,凭空弹起三四米,扭腰躲闪着一大把银光闪闪的筷子,出乎意料的,那些筷子并不像刚刚对付陈皮阿四的魔鬼时那般迅若风雷,反而更像是蝴蝶,一大群银色的蝴蝶,以一种优雅的慢动作飞舞。阿宁穿梭其间,腰肢细软,竟像是配合好的舞蹈优美动人。

但身处其间的阿宁显然不这么想,不过几分钟,她的鼻尖就见了汗,刚开始的时候,她用弯刀斩断了数根筷子,但那些断成数节的筷子却并不掉落,更多更小的银色蝴蝶围绕着她,反倒将她封得更严,她看出厉害,不敢再用刀刃去斩筷子,抱元守一,只在筷子逼得太紧的时候,才用刀背将它打开。尽管如此,每一次这样的格挡都会让筷子爆出大量银色的光屑,缠绕着她,将她的灵力渐渐封住。

 阿宁的容颜惨淡,在一片光幕中望向吴邪,那双眼睛茫然欲泣:“吴邪,你我无冤无仇,你便要看着我形神俱灭?”

吴邪的心肠一向很软,阿宁又与上来就放魔鬼拘元神的陈皮阿四不同,说到底不过是鬼鬼祟祟地跟踪,又搞了点小偷小摸,若真是形神俱灭,也太残忍了一些。吴邪心念一动,便悄悄拽了一下闷油瓶的衣袖:“小哥,她也算修行不易,我们……”

话音未落,那被层层银光包裹都严严实实的阿宁忽然一声娇笑,银色的蝶群瞬间散乱,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阿宁笑吟吟地抚了抚鬓角:“小三爷救命之恩,来日再报,后会有期。”

“喂,铃铛留……”吴邪想起白虎铃还在她手中,立刻递出承风,飞剑闪电般击向阿宁,可是说话间,她那窈窕的身影竟如如水中的影子,摇曳两下,便没入虚空,再也寻不到了。

承风没入餐厅隔板墙中,发出“噗”的一声,就像是一声嘲讽的笑,吴邪的脸立刻红了。

“魍魉一族最擅长魅心之术,好在她去得快,不会有事。”张起灵捏了一下吴邪的肩膀,随手收了另外四只六角铜铃。吴邪知道刚刚张起灵忽然撤去对阿宁的禁锢,八成就是因为自己中了她的魅心,怕她拼死一搏,两败俱伤,想着不由脸色发烫,低着头讪讪道:“若不是我,那铃铛也不会被她带走了……”

“劫数前定,与你无关。”张起灵淡淡说完,随手将刚刚损坏的桌子椅子恢复原状,敲敲桌面,“还吃吗?”

“啊?”吴邪被这跳跃式的思维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顺着张起灵的手指,他看到了一大摞空碟子,哦,张大仙的意思是,自助结账?

好在回转寿司店都是按照盘子的颜色算钱的,吴邪对照墙上的价目表,很快就算出他们饭钱,将钞票放进收款台的时候,只见老板厨师服务员都受了魔气冲击,倒在厨房地上,吴邪一时心软,便接了一杯茶水,加一滴肉芝汁液,在每个人的额头唇边撒了一些,那些人的脸色很快红润起来,再睡几个小时,应该就能苏醒。

吴邪做完这一切,回到餐厅,张起灵站在门口等他,吴邪心情大好,出门就在便利店买了一根柠檬棒冰,又在街口叫了辆黑摩的,挤在狭小的后座上颠得死去活来,看张大仙坚定地认真地舔着柠檬棒冰,吴邪默默地给这充实的一天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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