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倾城

08

上

夜深了。

跟纽约、切尔诺贝利或者史塔克古堡都不一样，加利福尼亚没有冬天，即使凌晨，海风依然暖洋洋的，吹动史蒂夫的金发，他靠着甲板上的栏杆站着，背对月亮，望着海岸上那些废墟一样永远不会亮起灯的营房。

海浪轻轻拍打着海岸，哗哗的水声让史蒂夫想起纽约东河，他很喜欢坐在河岸上画夕阳下的布鲁克林大桥，那些肆无忌惮亲吻彼此的情侣，飞鸟或者鱼。巴恩斯有空的时候就会来陪他，带着啤酒和爆米花，有时候叽叽喳喳地说些下流的笑话，也有时候只是盖着夹克在他身边睡个天昏地暗。这些年来史蒂夫以为自己已经很清楚，世界改变了，往日不可追，可是现在，他居然隐约感觉到了那种久违的平静和愉悦。

都是因为冬日战士。

史蒂夫不用回头，他知道冬日战士就在他身后五步之内，身上有不止一把枪，手里还有野战刀，那双蓝眼睛一定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的后背，无论他走到哪儿，站着或者坐下，他的视线始终都黏在史蒂夫身上，因为他是他的任务，冬日战士要确保美国队长安全，并且没机会逃跑。

可是史蒂夫不会逃跑，巴恩斯是他唯一的锁，他在这儿，史蒂夫就哪儿也不会去，皮尔斯显然把这一点利用得很彻底。

史蒂夫转过身，凝视月色中的冬日战士。冬兵恰巧打了个哈欠——他和史蒂夫一样，不需要太多的睡眠，哈欠往往因为无聊而非疲倦，他察觉到投射到身上的凝视，立刻气势汹汹地瞪了一眼史蒂夫，丝毫不知道，他那双迷人的蓝眼睛现在眼泪汪汪，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委屈又迷惘的小鹿。

冬兵一定不知道自己这么可爱，如果一定要给“冬日战士”前面加一个形容词，那一定是“凶猛的”或者“超级超级厉害的”，此刻，凶猛的、超级超级厉害的、独一无二的武器先生是真的不想接着陪这个金发大胸的男人傻乎乎地站在这里吹海风了——上帝作证，这家伙已经在这里从下午站到了午夜，无论日落或者日出，对于冬日战士来说都没有意义，他讨厌无聊。

“要不要，四处走走？”冬兵艰难地吐出一个没有主语的句子，他不太习惯提建议，也不喜欢聊天，通常情况下，他情愿直接动手，如果不行的话，就动动脑子，除了骂人，他基本不太说话。

要不是冬日战士真的不想看太阳起床，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说话的。

尽管史蒂夫不知道冬兵越过了多少心理障碍才吐出着短短的几个单词，但能再一次听到巴恩斯的声音，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好，他望着冬兵的眼睛笑起来，就像听到了什么天籁之音一样：“你有什么建议？”

这真的太为难武器了，冬兵气势汹汹地瞪了过去，他很想把这个男人揍一顿，就像他每天晚上都会揍裂两个结实的沙包一样，可惜皮尔斯说队长是客人……噢，客人！冬兵马上回答：“客人决定。”

史蒂夫又笑了，温暖如同春天的笑容，他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冬兵：“我想去哪儿都行？”

冬兵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人是记性不好还是理解能力堪虞？他没听见皮尔斯先生的吩咐吗？简直不可理喻！

史蒂夫向前半步，这个距离对于惯常习惯与人保持疏离的冬兵来说微微有一点冒犯，但是他身后就是甲板的围栏，退无可退，他也不能用野战刀把客人的喉咙刺个对穿，所以只能僵硬地绷紧了所有的肌肉，电子手的片状结构沙沙地相互撞击着，冬兵不得不分心压抑着它的攻击本能。

“那么，我想去看看你不能去的地方。”史蒂夫蓝眼睛里有一丝狡黠，他相信皮尔斯说的都是真的，但他没说出来的一定比说出来多许多许多倍。如果说史蒂夫在灾变中学到了什么，那么“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显然是排在第一位的。

冬兵像个孩子一样亲近着皮尔斯，皮尔斯也把他使用的非常彻底，但是皮尔斯不会把真正的秘密交托给一个失去了绝大部分记忆的武器，尽管史蒂夫能从老人的眼神和动作中看出一丝属于父亲的宠溺。史蒂夫想要知道真相，作出判断，但他不打算读皮尔斯的记忆——皮尔斯的阅历和智慧都远胜于他，更何况他是那台机器的主人，也许会有办法误导史蒂夫。美国队长更希望通过一个人做过什么以及正在做什么来判断对方真正的目的，而不是通过语言，或者无法确定真伪的记忆。

冬兵愣了一秒钟，史蒂夫不错眼珠地注视着那双美极了的蓝眼睛——他熟悉这双眼睛，熟悉那里面所有的快乐、悲伤、绝望与愤怒。布鲁克林瘦弱的倔小子曾经在漫长的岁月里长久地凝视着他闪闪发光的朋友，唯一的朋友，偷偷的，不为人知的，怀着炽热却无法启齿的深情。所以，哪怕是现在，哪怕星光黯淡，习惯做暗杀者的冬日战士又刻意站在舱房的阴影里，史蒂夫仍然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是回忆还是欺骗，是想要调皮捣蛋，还是单纯的不太高兴。很显然，冬兵从来没有想过骗他，数年前布鲁克林最擅长玩扑克最会赌博的坏小子在某种程度上变得天真而单纯，在人人皆可化为厉鬼的末世，只有巴恩斯，走着一条最残酷又最天真的人生之路。

冬兵很努力地想了一分钟，然后点点头：“好。但是……”

“我会向皮尔斯先生解释。”史蒂夫立刻说。

冬兵却摇了摇头，他没说话，而是直接转身，走向了通往下层的舷梯。史蒂夫立刻跟了上去。

 

冬兵显然对“复仇号”航母的内部结构了如指掌，他带着史蒂夫七拐八绕，搭了几次电梯，走了很久，才终于到达了一扇紧闭着的门前。在这个过程中，史蒂夫注意到航母的绝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的，但是每一道安全门都正常运作，冬兵的电子手里似乎装有某种安全口令，只要刷一下，就全部畅通无阻。

“这里不行，他取消了我的权限。”冬兵耸肩，然后按了一下门边的红按钮，那下面刻着一行很小的字：“访客专用。”

这是什么地方？那个取消了冬兵权限的“他”又是谁？皮尔斯吗？可以按门铃的禁区，到底藏着什么？

史蒂夫想着，忽然发现冬兵没有大摇大摆地站在原地，而是迅速地躲到了自己身后。

会有什么危险吗？史蒂夫立刻警惕起来，他十分后悔把他的盾牌扔在了切尔诺贝利，否则就算里面会蹿出两打端着重机枪的士兵或者几百行尸，他也完全不担心自己和巴恩斯的安全。他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护住了冬兵。

半分钟以后，门上的一个显示屏就亮了，里面是一个穿黑制服的男人，他看起来对被打扰了睡眠非常不满，还没等他们开口，就咆哮起来：“冬兵，我看到你了！藏在那个金发男身后也没用！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回去睡觉！如果你再捣乱，我会揍你！我真的会揍你！操！”他说着，还十分逼真地挥了挥拳头。

冬兵淡定地从史蒂夫肩膀上露出头，用他的铁胳膊指了指史蒂夫：“他是客人。”说完，他又十分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你又打不过我，朗姆洛。”

朗姆洛？这名字有点耳熟，史蒂夫想了一下，记起这是神盾局灾变之前的主要成员，特战队长朗姆洛，他们只差一点就会成为同事了。

有人在屏幕照不见的地方说了些什么，多半是确认了刚刚冬兵的话，也就是皮尔斯的命令，朗姆洛愤恨地揉了揉头发，给自己点了根烟，一边嘟嘟囔囔地骂着脏话一边推了某个开关，门缓缓打开，朗姆洛的显示屏消失之前，他指着冬兵咆哮说：“老实点，你！”

冬兵假装没听见。

眼前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侧面的柜子展开，露出整齐悬挂着的连体防护服，冬兵拿了一件递给史蒂夫，史蒂夫摸了一下，材质普通，显然跟防生化防辐射没关系，所以……不是行尸病毒研究车间？

当然不是，只要看看冬兵眼睛里那种货真价实的期待，就知道这地方跟那些严肃而无聊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了——这家伙简直就像是个被禁制吃甜食很久、却突然有机会闯入一间巧克力房子的孩子。

下一道防护门打开，眼前是一间宽阔的大厅，至少有八扇不同的防护门，朗姆洛站在中间，烟已经不见了，他的脸色不好——任何人在凌晨时被叫起来，看见的还是一个大麻烦登门拜访，脸色都不会太好，但至少还能维持表面上的礼貌，他对史蒂夫潦草地点了一下头：“罗杰斯队长，我是朗姆洛，这里的负责人。”

“我们差点成为同事。”史蒂夫笑着回应了，他环顾四周：“‘这里’？”

“确切地说是整个下层区域，大概有三十名技术人员和……若干安保人员。”朗姆洛跳过了关键的数字，史蒂夫猜想所谓的“安保人员”也许是一支真正的军队，他点点头，听朗姆洛接着说下去：“所以，您想看哪一部分？特战队？我们的训练场或者模拟战斗教室都可以为您开放，但是现在可能并没有谁还会呆在那里。”

史蒂夫瞄了一眼冬兵——巴恩斯努力压抑着打哈欠的冲动——所以肯定跟那些地方无关，冬兵不可能被禁止进入训练场或者模拟战斗教室，他的战斗技巧是史蒂夫见过最棒的，他一定每天都花很多时间锻炼，没准还指导那些普通士兵。

于是美国队长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

朗姆洛愤恨地瞪了一眼冬兵，后者甚至不掩饰他的得意，于是前特战队长非常凶狠地说：“我会带您去的，罗杰斯队长，但是他……这家伙必须留在这儿。”

史蒂夫微微一愣，随即他感觉到冬兵悄悄地伸出右手，拽住了他那件傻兮兮的连体服。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微小的动作，朗姆洛没有注意到，冬兵甚至没有碰到他的身体，可是向来冷静果敢的美国队长却像是被火烧着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急速地冲到了腰后，然后像新年的烟花一样爆炸四散，在他的身体里左冲右突，灼热而疼痛，巨大的冲击让他无法思考——这是巴恩斯的动作，他还记得，他竟然还记得！

他们还在布鲁克林的时候，他们还在读中学的时候，史蒂夫还是个瘦小羸弱的少年的时候，每当史蒂夫忍不住要自不量力地回应那些刻意侮辱或者挑衅的时候，每当他要为比自己更弱小的对象挑战那些无法达成的目标或者无法战胜的人的时候，巴恩斯常常会这样轻轻拽一下他的衬衫，悄悄的，在别人都看不见的角度——这总能让他冷静下来，虽然老实说，这世间没什么能阻止过史蒂夫的“过分愚蠢”，但至少，这个小动作能让史蒂夫冷静地考量他们的策略，没错，是“他们的”而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巴恩斯总是在他身边，等着他出主意，然后跟他并肩作战，至少有好几次，他们赢了，尽管对手更强大。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他们都不再是少年，甚至这个世界都变了，人类濒临灭绝，行尸横行大陆，文明几乎被完全吞噬，可是冬兵轻轻拽住了他，史蒂夫漆黑一片的世界就这么亮了起来，他几乎要哭，却微笑着看向了朗姆洛，摇了摇头：“不，他必须跟着我。”永远跟着我，再也不分开。

冬兵的蓝眼睛里闪着愉快的光，他认真地宣布：“对，他是我的任务。”

好，我是你的任务，等你完成，当然，永远都不完成也没关系，我保证让你忙上一辈子。史蒂夫想着，愉快地看着朗姆洛：“可以吗？”

朗姆洛愤愤地磨着牙，瞪视着冬兵，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请！”然后也不等史蒂夫回答，愤恨地转身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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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脑洞太大三个坑轮流开写有点愁苦有点混乱，大概攒一攒就可以正常更新了，希望还有人记得剧情……

小玫瑰排版中，大概四月初开预售，明天会开始更终章，然后还有几个番外。

嗯，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