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倾城

瓶邪,盾冬,乐夏,沈谢,WH。存文,存片,偶尔吐槽,有时考据,时不时干碗毒鸡汤。

【瓶邪】黑金04(爱与美食,探险,有点悬疑?HE)

 

小九爷解雨臣

 

解雨臣每天都起得很早。

小时候学厨,天不亮就被叫起来跟店里的师傅一起去买菜,坐一个破旧的老三轮,夏天热得半死,冬天冻得睫毛结冰。后来个子刚刚长到合适车架的高度,爷爷那辈就传话下来让他跟着蹬,再不许坐在后面。解家的小少爷就这样带着遮阳帽或者大绒帽,跟着师傅们买了十年的菜和肉,以至于到现在,他也能穿着上万块的高级时装踏着大皮底的好鞋子去菜场拣货,丝毫不觉得违和。有人窃窃私语,说解家这个小爷心里肯定流着别人的血,你看老爷子把他打发来这种地方,跟鱼贩子和菜农还价。解雨臣最初也怀疑过,却在一个阴天的午后忽然明了。

他在后厨练刀花切萝卜,工人卸了一箱藕下来,抬着经过,他一眼看出不对,所谓的“儿臂藕”肯定被人掉了包。趁菜商还没走,他抓起一个一刀劈开,洁白但是无丝,丢进开水里烫了半分钟,毫不清新。解雨臣把菜和供货合同都扔回了车里,菜农陪着笑追上来,问这个小师傅怎么称呼,两张大钱立刻塞了过来。解雨臣专心雕萝卜,后厨一把手冲过来:“这是我们家小九爷!”

解雨臣终于明白了爷爷的意思,小九爷出的菜,此后从来没错过。

早起可以做很多事,但是也会碰到很多麻烦。他刚刚和今晚要做羊方藏鱼的一号大厨核对完餐单,就听到有人摁动了火灾报警。今天是“远望终极”号开航的第十天,火灾报警已经是第二次了。之前,一个女厨师把一整锅油点着,刚好张起灵在前台盯着,立刻抓起菜板盖了过去,把剩下的油安全倒进灭火桶,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后厨的损失仅仅是一套灶具,可张起灵从手到肘烫得没有一块好皮肤,虽然依旧是不说话,但他只继续站了半个小时就回自己房间去了。当然,一如既往,他走前认真打量了工作区,并且在电脑里将自己的工作时间挪到了两天之后,出门前一秒还气愤地把小厨子极力掩饰、但是已经完全做坏、彻底没救的豌豆糕和盘子一起甩进了垃圾桶。

解小九爷对其他人都很有办法,唯独对张起灵不是那么有办法。

其实,他有时候会在抿了两口酒之后承认,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几年前,他曾经在解家的店里跟张起灵共事过半年。

从某种角度来看,张起灵脾气坏得很,从西餐最简单的沙拉到中餐的大菜,每一个环节都不能错一点点,但凡让他找到了纰漏,他就会像一只猫一样挑剔地看着那盘菜,拿起主厨专用的筷子,夹一点点先闻再尝,鼻子嫌弃地皱一下,接着就会叫那个倒霉的厨师亲眼看着自己的菜安静地从桌面滑落到垃圾桶里。但是工作以外,张起灵就像是最下层的清洁工一样没有存在感,解雨臣当时在后厨监督,也是解家大厨们形式上的HR,却从来没法协调张起灵做任何事:他不参加聚餐、K歌、跳舞和任何联络情感的活动,也拒绝被任何人考核技能,所有的生活划分为两个部分,上班和下班,上班的时候,他是个好主厨,下班以后,没人认识他。估计,他也不认识别人——就是这样,胖子才特意给今年的邮轮员工全部做了高端洋气的编号,就算张起灵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只需要刷一下他们胸口的二维码就好。

解雨臣叹了口气。张起灵被烫伤之后回房间,没人愿意去敲他的门或者打一个关切的电话,更没人想要去盘问一下起火的前后原因,因此所有的事故报告都是解雨臣编的,董事会对刚开船就着火的事似乎没有太大怨言,但是今天……

中餐区满地水渍,一片狼藉,解雨臣的皮鞋踩过去,水花喷上裤脚。这次起火不但烧掉了厨房离水池最远的一个角落,还引起了小范围的爆炸,通向准备间的玻璃门碎了一地,门后价值几万块的半成品食物都在碎片的污染范围内,肯定不能用了。医务室说炸伤了两个人,好在都不重,已经让快艇送去最近的医院。解雨臣环视中餐区半分钟,拿起对讲机:“关闭中餐厅,所有中餐厨师在底舱集合,各组自行点卯,一个都不能少。通知西餐厨师长,启动备用菜单,48小时之内没有中餐供应。”正说着话,眼看着一个杂工被水渍滑到,半锅油都泼在地下,解雨臣抬手就把对讲机砸过去:“都出去!”

唯一敢留下的就是潘子,他脸上贴了一块非常滑稽的十字胶布,此刻对着解雨臣愠怒的脸做出了一个非常酷的笑容:“小九爷生气了。”解雨臣抬眼凶他,他却不搭理,一脚踢开地漏隔板,看着油往下水道里漏得差不多了,才低声问:“是哪儿的问题?”

解雨臣摇摇头:“不好说,新人太多太杂,刚才尝菜的那个,他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他,长沙吴老狗的亲孙子。”潘子一怔:“吴家的人,不会……”

“我不是说他干的,”解雨臣的耳朵忽然动了一下:“我是想知道邮轮这次去哪儿。”他抄起潘子手腕又放下:“你不带表?”潘子乐了:“老子做爆炒的,带表给谁看?”解雨臣静静听了半晌,慢慢靠近炸完之后就剩半边的灶台,这时候,就连潘子也听见了:“是不是什么东西咔哒咔哒响?”

解雨臣抬手示意潘子止步,同时看了看脚下。灭火的粉末和自动烟雾警报器喷出的水把地面弄得很难行走,刚才那个杂工泼洒的油尽管大半已经漏完,却仍然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膜覆在地板上——油。厨房起火的理由只能是油锅易燃,但为什么总是这里——就算是有那么一个智商卡严重欠费的厨子不长记性,也不可能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班次时间里、恰好在同一个明火台前面炸东西或者爆炒。

他忽然想起登上“远望终极”号之前,家里长辈给他的礼物,一枚小而紧致的平安扣,言辞里,不像是欢迎解家的小九爷去开拓家业,反倒是送亲骨肉上战场的悲痛。解雨臣缓缓抬起手,放进衣领里去摸光滑冰凉的平安扣,手指一圈一圈摩挲那块玉。

为什么?

他猛然抬头。

被第二次烧毁的整体工作台后面露出了驳接排烟机的通风管道,解雨臣调整听力,确定那越发急促的咔哒声就来自于管道当中。他大步冲过去,却立刻被油膜滑倒,整个人都磕在整体工作台上,一排磨得铮亮的刀具从台面上翻下来,潘子大叫一声,奔过去的同时几乎不敢再看,好在解雨臣身体极其灵活,手脚打开,没有伤到分毫。他从桌子下面扑出来,捡起之前扔掉的对讲机,只可惜当时气太大手劲太狠,这东西已经完全砸坏了。潘子惶急地要掏自己的手机给他,解雨臣却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尽力保持身体平衡,扑到了报警台边,一手拉下警报,一手拿起听筒:“全区,全区警报,打开所有的烟道止逆阀!立刻!关闭中餐区的所有通风口出口!”

潘子抄起台上的砍骨刀,三下两下撬开了墙上的工作面板,露出里面一排排杂乱的线,虽然不知道解雨臣要干嘛,他还是一把把它们全扯了下来。中餐区的风扇瞬间停转,应急照明刚刚开始,只听到嘟嘟嘟三声响,解雨臣就从光线晃眼的角落扑了过来,一把将潘子推上工作台,两人抱着滑出半米,和一堆每一把都能把人戳个对穿的刀一起,落到了工作台另一侧。

着地之前,他们又飞起来了。

爆炸形成的冲击波把解雨臣甩出两三米,点点火星刚落在地面上,就立刻点燃,顺着油膜带起成片明火,解雨臣衣服鞋子上都有油,一点就着,尽管脱得飞快,还是燎出了大片的水泡。烟雾倒灌进肺部,潘子摸到一包厨房湿纸巾来掩住口鼻,解雨臣却摇了摇头:“白费力气。”

潘子赫然反应过来。

中餐区的所有出口都已经关闭,电路被扯掉之后,大门紧锁,无法遥控开启,虽然最大限度让爆炸和火灾封闭在最小的范围里,但是他和解雨臣,也都出不去了。

“小九爷真是不给人活路。”潘子伏低身子,听着耳边起起伏伏的东西爆裂的声音:“厨子死在爆炒里,也算祖师爷赏脸。”

解雨臣仍旧一脸淡淡的笑意:“离死还早,船不靠岸,那些秘密就永远没完。”

“这么肯定?”

解雨臣轻笑一声:“我的菜,和我要做的事,都不会出错。”说完,他一拳砸在防火防盗却并非没有弱点的通道门上:“张起灵!来救人!”

火势凶险,那炸药里似乎还带了什么强刺激的东西,呼吸越发困难,解雨臣喊完一声之后,干呕了至少半分钟。安全保卫部门大概是启动了紧急灭火装置,头顶的气孔开始抽取中餐区内的所有空气,能否活到吃中午饭,就剩最后五分钟。

从来没出错的解家小九爷把耳朵放在逐渐升温的金属门上。

应急照明关闭,火焰里,他忽然回想起那个下午,掉包上等“儿臂藕”的菜贩子迭声叫着“小九爷”,解雨臣相当受用,不是因为对方的窘态,而是因为那个称呼。

叫你爷,是敬你怕你,也是承认你有担当有作为,从那天开始,解雨臣就知道,他就算死,也会死在后厨里。

当然,不是被烧焦的这种就更好了。

潘子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捶了门一下,解雨臣立刻挪开潘子,瞬间就有切割机的一角插了进来,很快掏开了一个可供钻出的逃生洞。张起灵蹲在外面,目光清澈,表情肃穆。

解雨臣推出潘子以后,自己也爬了出来:“你还敢再慢点儿吗?”

张起灵没有说话,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大块阻燃凝胶糊在洞上,那东西遇热膨胀,很快又将中餐区堵得死死的。潘子喘匀了气:“这位小哥,救命之恩,只好爆炒相报了。”

张起灵黑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柔软的光,就那么一丝,瞬间不见。他转而凝视中餐区的惨状,脖颈皮肤下里逐渐浮现出一只纯黑色踏火麒麟的纹身图案。

解家小九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出来混,确实迟早要还的,但是,他还不想还得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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