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倾城

48

 

胖子再次看到吴邪的时候，敏锐地发现自家兄弟的气场变了。吴邪对此心知肚明：“爷爷的元心封印碎了，我的灵力自然恢复成了应该有的样子，大概……就是吴小佛爷的水平？”他说着却又笑了——他爷爷狗五的封印虽然镇住了麒麟的非毒，却不分敌我的把他的力量也封得只剩了个零头，还是小哥的技术好，该封的封，该留的留。

吴小佛爷的水平也真让人高山仰止！胖子瞧着吴邪一步一步走过来，瞧着他嘴角那一抹诡异又有点傻兮兮不知道高兴什么的笑容，竟然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压迫感，并非来自恐惧，也并非是对方刻意施压，只是人在遇到非常强大的力量时，自自然然产生的一种本能的反应。

吴邪环视众人，指着窝在自己口袋里，露了个头在外面的幼年麒麟问：“我……这一觉醒来，小哥怎么就变成手机挂件了？啧，还是毛绒的。”

这一句不太正经但是却非常吴邪的话让其他几个人十分紧张的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胖子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解雨臣简单地把之前的经过说了一遍，吴邪的目光落在阿宁身上，这个三番两次调戏过吴邪的美人立刻觉得膝盖一软，直接给跪了。

“这还没过年呢，跪我也没红包拿。”吴邪叹了口气，示意旁边的秀秀赶紧把人拉起来，“按小哥的话，大概是劫数前定，不过是我们的命数，恰巧是你罢了。”

张海客揉揉鼻子，头一回觉得顶着这张山寨脸真是压力山大，腰杆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些才开口：“小三爷，您都想起来了？”

吴邪摇摇头：“想起来的事都与我无关，我能记得的，还是这八百年而已。”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胖子看吴邪一脸淡然小哥附体似的，不由有些担心。

吴邪低着头，手指轻轻揉着麒麟的脑袋，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十分沧桑地叹了口气，说：“小哥把非毒给了我，此刻消耗过度，之前小白龙说的灵力溃散大概也已经开始，为了减低消耗，他才变成挂件了。若是放任不管，只怕后患无穷，所以，大概还是得把血竭找出来，就算是……求个心安。”说着，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据说跟麒麟有几分交情的妖狰黑眼镜、研究了麒麟故塚好多年的张海客、偷看过艳尸攻略本的霍秀秀和好像什么都知道的解雨臣：“还望诸位不吝赐教，鼎力相助，日后……”

这句话他没说完，胖子已经一巴掌拍过去了：“我说小天真，咱们这多少年的交情了，出生入死都到这儿了，你还说什么混账话？赶紧的，哥几个有主意出主意，有力气出力气，把这事儿平了，让小天真和小哥做东，在楼外楼摆上十桌八桌的呗！”可是，就算是胖子这种乐观到无可救药的人，看到满地麒麟骨化作的飞灰，也不得不开始怀疑麒麟血竭是否真的存在了。

张海客神情严肃，像个刚上学不久的孩子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一样，说：“如果麒麟血竭真的存在，我想……大概在终极。”

终极这种听起来就非常不靠谱的东西真的存在吗？吴邪想起之前胖子跟他说的一些零散的信息，十分不确定地凝起了眉，看向秀秀：“霍婆婆好几次用那个据说能打开终极的鬼玺来威胁小哥，霍家知道多少？”

霍秀秀沉吟了一下：“霍家确实参与了千年以前那次封印终极的行动，是奶奶亲自去的，细节方面她从未提过，我只知道参与的人还有张大佛爷，狗五爷，解当家的师父二月红，解家九爷，黑背老六和齐铁嘴。”

解雨臣点点头：“那一次老九门算是精锐尽出，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岔子，不过好歹最后还是封印成功了。他们用的，也是一种上古禁术。”说着，他掏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片递给吴邪，“我爷爷凭借记忆画了当时的阵法图，只是对法力要求非常高，设置也非常复杂精巧，如今世上，只怕鲜有能施展之人了。”

吴邪弹出一张符纸，直接把那图给复制了一份，不客气地塞进自己口袋里：“这个再说吧，关键是，终极到底在哪儿？咱们虽然有两枚鬼玺算是有了钥匙，但锁在哪儿呢？”

张海客摊手表示这问题他无能为力：“虽然传说魔修张家一直守护终极的秘密，但事实上，只有当家的知道终极的位置和打开的方式或者时间，张大佛爷也许知道一些，可惜……”

可惜张大佛爷一点分享精神都没有，别说图片了，连张草稿纸也没给他这些门人后代留。吴邪扶额，一面死马当活马医地放了四只玉狗出去收集混元一气鼎的碎片，一面发动大家头脑风暴：“那个，有没有别的线索，传说，野史，方志，什么都行，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他说着，不由自主地看向一直没发言的黑眼镜，妖狰感觉到了巨大的压迫感，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人畜无害地喵了一声，表示自己现在真的是动物，不能说人话了。

吴邪才想起这茬来，伸手从法宝囊里掏出王盟快递给他的那个玉瓶子，把里面的肉芝灵丹都倒出来，数了一下，按人头留了每人一颗。然后他走过去，一只手拎起妖狰的后颈皮，一只手简单粗暴地把剩下的七八颗灵丹都塞进了黑眼镜嘴里，看他咽下去了，才松手，蹲在他面前拍拍他的脑袋：“行了，说吧。”

可怜的妖狰·奶猫·黑眼镜被噎得直翻白眼，灵丹迅速补充了他流失的修为，让他的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速度长大了数倍，被噎得有点缺氧的大脑没来得及反应，爪子因此不能协调地支撑身体，千年妖物就这么丢人地咕咚软倒在地上，简直像一只刚满月还走不稳的奶猫。

这种黑历史简直从未在黑眼镜数千年的修行岁月里出现过，他终于缓过一口气，叹道：“虐待珍稀动物，是犯法的。”

吴邪简直要被气乐了：“你算哪门子珍稀动物！你就一妖精！妖精过街人人喊打的好吗！赶紧说，麒麟血竭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救小哥，这东西到底在什么地方，会不会就在终极里面？”

黑眼镜撑起身子，努力坐得很端正：“麒麟血竭是麒麟的内丹所化，麒麟是上古神兽，我只是玉山旁边一座小山头的妖兽，级别完全不一样。以前我倒是跟哑巴有几分交情，不过他也没给我看过真身啊，更别提内丹这么私人的东西了！我真不知道。”

吴邪皱眉，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口袋里的麒麟挂件抱出来，托在手心给黑眼镜看：“你试着看一下，小哥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千年肉芝的补养之力很强，更何况王盟这次给的丹药是用他真身的根茎炼成的，远比汁液或者新生的分支强效得多，黑眼镜连续吞了七八枚，灵力竟然恢复得极好，那双妖瞳里隐约有淡淡的青光，他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小心地挑拣着词汇说：“哑巴这回……可真是……麻烦大了。”

吴邪下意识地抓住了黑眼镜的某一条动来动去的尾巴，咬牙道：“说清楚点，到底什么情况，要怎么办？”

摄于对方压倒性的力量，黑眼镜敢怒不敢言，飞快地说：“没有内丹，灵力仍然在溃散，只是形体很小，所以速度也慢了很多，魂魄不稳，最多不过三天，就剩一张纹身了。”

“之前，你们不是说过么，麒麟跟凤凰一样，都可以涅槃重生。所以之前麒麟虽然陨落了，却能重生，而且看小哥的样子，恢复得也非常好，这次……能不能……”吴邪咬着嘴唇，“要什么灵丹妙药，我上天入地也能给他找来……所以……”

黑眼镜摇摇头：“你没有见过千年以前的麒麟，上古神兽真正的力量，不是现在他这个人类的身体可以比得上的。”

“所以，大概涅槃重生并不是无限制的，而且每一次重生都会让他的力量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吴邪觉得心都要被挖走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小哥就算能够重生，大概也只能变成一个普通人，就算吴邪愿意毁掉一身修为，两个人却也没有天长地久。更可怕的是……吴邪看向那个碎裂成无数块的禹王时代的宝贝，酸涩地想，他要是活不过来了呢？

唯一的好人是解雨臣，他走过来解救了黑眼镜那条快被揪秃了的尾巴，拍拍吴邪的后背：“我爷爷，解家九爷是留下过一些记录的。按照他的说法，当年终极发生了一些变化，麒麟出面找到了当时修道界的老九门，请他们援手，一同封印终极，但是麒麟始终对人类并没有完全信任，所以谁也不知道终极到底是什么，我爷爷只是从只言片语和看到听到的见闻里推断，终极内部大概也在消耗着某种形式的能量，每一次封印其实是注入大量的灵力，可能还要放进某些特定的强大的法器。”

吴邪皱眉：“你是说，除了封印，麒麟还有可能把自己的内丹当做‘特定的强大的法器’放了进去？这也忒舍己为人了，他是有病吗！”

莫名其妙躺枪的麒麟毫不客气地踢了吴邪一脚，表示他是脑筋正常的上古神兽。

“我只知道，那以后麒麟受了重伤，从封印终极到麒麟陨落，差不多两百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这里闭关。”黑眼镜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试图摸一下小哥挂件，却被护短的吴邪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地缩了回去，躲在解雨臣身后。

“看来要解决整件事，终极是非去不可了。”吴邪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拿出那大盘子看了半晌，“这地图咱们都走完了啊，终极到底在哪儿呢？”

霍秀秀犹犹豫豫地开口：“之前我偷听了姑姑和奶奶说话，按她的说法，终极就在麒麟故塚之下，可是她这数百年来却始终不敢靠近，还有……要小心蛇。”

蛇？这又是怎么回事？在场的都是真正的高级地仙，包括那个被煮了的艳尸，她可是拿了西王母玉胜这种逆天法器的人，难道像普通的小姑娘一样怕虫子和蛇吗？

阿宁没有经历过之前的五行禁制，对于东海的了解还止步于上次下海的经历，因此听到蛇，立刻脱口而出：“烛九阴？”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吴邪立刻掏出烛九阴目珠，全力催动修为，他的法力早已今非昔比，目珠一下子放射出数丈长的白光，照亮了整片雾蒙蒙的空间。烛九阴目珠能照破天下一切邪祟，张海客赶紧在胸前画了个屏蔽的符咒，挡住了栖身在那里的血眼蝎子；妖狰黑眼镜嗷了一声，慌不择路地蹿进了解雨臣怀里，刚刚重生的魍魉阿宁心惊胆战地扑向胖子——原因无他，在场众人之中，只有胖子最魁梧，能提供足够大的影子，把尽可能缩成一团的她挡个严实。

在履霜期卡了四百年的吴邪显然还没适应自己的力量，他露出一个被天上掉的馅饼砸晕头的蠢表情，下意识地想要道歉，却被胖子狠狠拽到身边，秀秀的尖叫声骤然响起，地面剧烈地震动着，烟尘滚滚，仿佛就在他们脚下，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惊动了，正要破土而出。

解雨臣反应很快，连续祭出七道鲜红的旗门，张海客亦拔出两柄魔刀，以魔气从旁协助，总算暂且稳住了阵脚。

这又是什么玩意！说好了的艳尸是这地方的大Boss呢？这怎么又来一个啊！能不能有点节操讲讲道理啊！差评！就算这地方是小哥家的老房子也必须差评好吗！

吴邪心里吐槽着这地方的不靠谱不按规则玩儿，赶紧抽出宝剑承风，召出护身宝光，拍拍怀里的麒麟挂件：“小哥别动，这玩意不知道什么来头，估计有点麻烦。”

说话间，地面忽然塌陷，下面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疯狂地吞噬着地面上的一切，厚厚的骨灰竟然因此流动起来，形成了一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恐怖的漩涡。

“卧槽这什么玩意！”胖子眼睁睁瞧着那漩涡吞噬了自己刚刚布下的一大片符纸，慌不择路地跳开七八米，“小天真，怎么办？”

吴邪还没来得及回答，那漩涡里翻腾的骨灰忽然短暂地向两侧分开了片刻，有一小段弧形的东西一闪即逝。黑眼镜的目力最好，看清了那漆黑如墨的鳞片，立刻惊叫出声：“三足蛇母！小心千万不要被它看到！”

这是人话吗！要说闭眼不看也就算了，不能被它看到可要怎么操作啊！要不是那漩涡追得极紧，吴邪简直忍不住向踹黑眼镜一脚。

胖子虽然体型富态，身手却十分敏捷，闪转腾挪间竟然还能跟吴邪用传声说话：“三足蛇母，大概就是传说中西王母的宠物三足蛇它妈，被这玩意看到的活物都会化成石头，简直就是个升级版的美杜莎！”

吴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胖爷真是会走路的图书馆，您说这可怎么办？”

胖子还没来得及回他，跟在胖子身边的阿宁突然问吴邪：“我那串手链，还在吗？”

吴邪记得那东西，他们跟阿宁那支吹吹打打的探险队一起下东海的时候，她就戴着，手链上的每一枚古钱里都藏着一个她的化影分身，能去人类不方便去的地方探查情况。吴邪赶紧从法宝囊里摸出来，扔了过去，阿宁也不含糊，手指一点，九道跟她形貌一样的影子飘了出去。

这主意不错，阿宁是魍魉化形，她的影子并非活物，用来探查那三足蛇母的情况最适合不过。那九道影子能聚能散，转眼都没入骨灰的漩涡之中，阿宁伸手拉住吴邪的手，吴邪立刻觉得眉心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接着视野就从正常的单屏变成了监控室似的多屏，中间是现实，周围一圈则是阿宁那九个影子看到的情景。

穿越层层白色的骨灰，跑在最前面的影子看到了那条巨大的蛇母，它比妖龙裘德考的身形更大，在骨灰的海洋里若隐若现，看不到头尾，每一块鳞片都有成年人的半个身子那么长，漆黑如墨，内里一点血红。

九个影子向九个方向飞遁，追那巨蛇的头尾。胖子看他共享了阿宁的视野，便主动承担了安保责任，为他们撑了一片结界，暂时挡住那蔓延扩散的漩涡。

影子飞遁的速度不逊于飞剑，吴邪忽然点住其中一条，拉住视野细看——在那蛇身上面，有一道极长的伤疤，就好像曾被人砍断过一样。同时，另一道影子看到了那蛇巨大的头部，它没有眼睛，跟头上顶着一个漆黑的窟窿，吴邪刚想拉近视角，看得更清楚些，却耳边啪的一声，接着，九个屏幕全黑了，阿宁一口血吐在地上，要不是吴邪手疾眼快地把她捞住，她肯定又要五体投地。

“影子折了……小三爷……抱歉……”阿宁虚弱地挂在吴邪身上，轻得就像一片风中的叶子。吴邪猜想，对于魍魉来说，化影大概就像人类的四肢血肉，折了一定是伤筋动骨，他因此有些同情这个刚刚重生的女人，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找地方调息，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阿宁幽幽地叹了口气，化为原形，将自己藏进吴邪的影子里休息去了。

胖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惊讶地叫道：“连影子都石化了？卧槽这玩意也太犯规了！”

吴邪已经无力吐槽，小哥家的老房子简直不知道规矩是什么东西，挑重点说：“我看这货八成就是之前那条烛九阴，第一次小哥斩断它的尾巴，第二次挖了它的目珠，伤痕都在，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简直是身残志坚！”胖子啧啧叹道，同样疲于奔命的黑眼镜差点被这些神经比腰还粗的高级地仙气死：“这是魔化！遭过兵解、失去目珠的烛九阴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化魔成为三足蛇母！”

……万分之一的事居然被他们给赶上了！吴邪扶额，觉得自己要是能平安出去，不买两打彩票肯定是不行了。

解雨臣心思缜密，闻言立刻说：“吴邪，目珠还它，咱们跟着它去找终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