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倾城

瓶邪,盾冬,乐夏,沈谢,WH。存文,存片,偶尔吐槽,有时考据,时不时干碗毒鸡汤。

【盾冬】时间的玫瑰S2 A(原著向,HE)

S2

A

多数时候,上帝相对公平,他关上门的时候,很愿意给人类留扇窗,比如他虽然给了史蒂夫一副风一吹就要散架了的小身板和撞倒南墙头破血流也要往前走的死性子,可是也给了他一个非常聪明的头脑和一颗情商远远高于平均水准的心。

史蒂夫一直很会读书,高中毕业的时候,他几乎所有科目都拿了A,当然,体育不行。除此以外,他竟然还会画画,水准十分专业,居然悄无声息地拿到了布鲁克林区最好的艺术学校的录取通知。报到那天他一个人去的,仰望主楼前面那座近200英尺高的砖塔,他很庆幸巴恩斯没跟来——为了钟楼那件事,他这位好朋友至少念叨了三个礼拜,已经快把他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

和高中不一样,大学的班级里学生要少得多,艺术类专业尤其如此。在那个人人都忙着学工业,学机械,学电子的时代,艺术学校里的很多专业甚至被迫停办。史蒂夫他们班一共只有八个人,来自全国各地,甚至还有欧洲来的留学生,从苏联来的大块头说英语的时候舌头也是卷的,常常憋得脸红脖子粗,体型的优势只会让他的窘态变得更显眼些罢了。

绝大多数上大学的人都不再会被青春期旺盛分泌的荷尔蒙冲昏头脑了,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对欺负小个子的同学兴趣寥寥。不过史蒂夫喜欢大学的原因不止是这样,大家都知道,他从来不害怕恶棍。史蒂夫是真心喜欢画画,在他还是个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崽子的时候,一支蘸水笔和一摞旧报纸就可以让他踏踏实实地坐一下午,描摹报纸上的讽刺漫画,或者给窗前那朵玫瑰花涂一张肖像。

如果他生在一个不那么萧条的时代,如果他的父亲没有死在欧洲,他的母亲没有过早的离去,他一定会以很优秀的成绩毕业,然后继心无旁骛地坐在天光画室里,每天只在他的画布上涂涂抹抹,除了油彩、画笔、构图、光和影子以外什么都不想,不琢磨不算计,专心致志地画画,只为了把他的画挂到大都会甚至欧洲那些有几百年历史的大宫殿里去,最好挨着达·芬奇。

可是生活没有如果,他不能。

微薄的遗产和他们那一点点积蓄已经不够他缴纳下学期的学费,史蒂夫坐在教学楼前枯黄的大草坪上,把口袋里的每一个硬币都纳入预算,翻来覆去地数了一遍又一遍,算了一次又一次,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不够,远远不够。

史蒂夫始终没有学会“自欺欺人”这个很多人生下来就自带的技能,他枕着自己的双手躺在地上看铅灰色的天空中大朵大朵的乌云,眉头紧锁地呼出一口白色的哈气。那是圣诞节假期之前的最后一天,纽约的天气已经很冷,高大的山毛榉掉光了所有的叶子,枯黑的枝条狰狞地指向天空,上面也没有路。史蒂夫可以赤手空拳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里一个人爬上钟楼,可是他没办法凭空在账户的余额栏加上几个零。

他在那里躺了很久,地上的凉气把他的后背都冻透了,他抚着心口最后一点火撑起身子,壮士断腕般做个决定。

史蒂夫低着头走到六楼,步子比平时略快。他在楼道里碰到了系主任,那个中年的胖子拍拍他的肩膀,说他的那幅期末作品已经被评为优秀,挂到展示室去了。史蒂夫微笑着道谢,他没提自己的窘况。1936年的冬天对他来说仿佛特别的冷,他只能攥紧拳头,自己走出一条路。

可是他毕竟是个才十八岁的年轻人,他忍不住在展示室里停留了很久,一幅一幅地看那些或许已经是知名人物的前辈作品,他逃开了自己的作品,右下角那还算潇洒的签名让他心悸。

史蒂夫平静地办妥了退学手续,大学确实比高中要好得多,办事员不会问事由,填张表格就算完事,甚至最后还附送了一张半年的就读证明:“或许能帮忙。”那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并没有抬头,但有心人一定听出了公事公办的语调里,藏得很深的关切——来自财阀家庭的学生很少中途退学,而这个时代,对于像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并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工作。

史蒂夫把他的就读证明折了四次,塞进衬衫胸口的口袋里,然后一路走回家。他母亲去世以后,巴恩斯就毫不客气地搬了进来,理由十分充分:“我既然成年了,总不能赖在那几个老头家不走,对吧?”他说的是他那几个相当没心没肺的前特种兵监护人,他们的房子很大,并不介意有个免费的劳动力开心果吉祥物在他们眼前晃,就算巴恩斯想在那儿赖一辈子,估计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我会交房租的!”前吉祥物不知廉耻地补充着。

史蒂夫糟心地看了他一眼,巴恩斯立刻话锋一转:“那么是谁把我的积蓄丢在水里的?”

这说的是钟楼那件事。为了救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室友,巴恩斯租来的夜礼服和正装鞋都泡汤了,因此被租衣行的无良老板狠狠地敲了一笔,按照巴恩斯毫无美感的形容,就是“血淋淋的剥皮见骨”。

史蒂夫只有打开门,随便巴恩斯闯进来,站在他的擦脚垫上换拖鞋。

罗杰斯家的房子还是他祖父留下来的,很小,只有两间卧室,罗杰斯太太是因为具有传染性的结核病去世的,因此他们不得不遵医嘱清理了她留下来的大部分私人物品,并且把整个房子彻底消毒。巴恩斯把他的床搬进了史蒂夫的卧室,然后把罗杰斯太太的房间改成了工作室,还搬来一台二手的留声机,偶尔他不用上班也没有约会的午后,他喜欢坐在窗台上,听莉娜·霍恩的歌。史蒂夫往往在一边涂涂抹抹,多数时候,他们并不交谈,可是在那个最冷的冬天,却让他觉得莫名的轻松和愉悦。

他打开前门,看到巴恩斯的靴子戳在门边,靴筒已经有些磨损,鞋帮上溅了一脚泥,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不高兴,反倒笑了。他母亲刚刚去世的那几天,房子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他一个人看着四面白墙,有种已经被活人的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幸好有巴恩斯,就这么不管不顾简单粗暴地闯进他的房子。

这认知让他莫名其妙地轻松起来,衬衫口袋里那张折了四次的纸也不在沉甸甸的压着他的心口,呼吸都顺畅了几分。有爵士乐哀怨舒缓地从工作室虚掩着的门缝里传出来,史蒂夫忽然想跟他的好友说声谢谢。

他推开工作室的门,然后惊呆了。

巴恩斯当然在,他半躺在史蒂夫的工作台上,以一种古希腊雕塑里神像们常用的方式相当优美地裹着史蒂夫最喜欢的一块衬布,双脚都露在外面,一屈一伸,挂在台子外面的那条还在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摇晃晃,时不时啃一口手里的苹果,摇头晃脑,好不痛快。

史蒂夫觉得胃疼,那是他的静物。

最后那一点因为不得不退学,不得不离开他心爱的艺术而产生的悲愤和不甘心就这么被暂时忘在一边,史蒂夫抄起门边的一根拖把,咬牙切齿地决定要把这个混蛋打死而后快。

巴恩斯显然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间回到家,一时颇有些手忙脚乱,他慌慌张张地跳下工作台,肩膀上滑不溜秋的装饰布掉了半边——这家伙里面果然什么都没穿,露出了大片健康的肌肤和结实的肌肉,有力的骨骼。

平时史蒂夫是不会因为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而怒火中烧的,但是今天不一样,他觉得更生气了,因此十分理直气壮地满屋子追打那个被装饰布绊住了脚、只能单腿蹦的家伙,就像智商一路退回了七八岁。在这种时候,向来十分懂得审时度势的巴恩斯是不会跟他的房东还手的,他边蹦边没心没肺地说:“就一个苹果……哦不静物……喂我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忘了东西吗?”

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史蒂夫毫无征兆地停下了手,潇洒地扔了拖把,好像忽然决定做个成年人一样,轻描淡写地说:“圣诞节以后我会去找工作。”

高中毕业以后,巴恩斯跟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并没考虑大学的事。托总统先生的福,比起大萧条刚刚开始的那几年,经济已经开始缓慢回升,就业岗位也增加了,但是对于像史蒂夫和巴恩斯这样没什么一技之长的年轻人来说,找一份报酬满意的工作仍然不容易。迄今为止,巴恩斯一直在打短工,他至少有三份兼职,早上给杂货店搬箱子,下午到深夜在一家俱乐部当侍应,周末还替好几家人照顾花园,修剪那些乱长的苹果树。

所以他每周都有缴纳高于平均水准的房租,水电煤气全包,偶尔还会拎块上好的牛排回来,用一种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得意洋洋说:“咱们今天吃肉!”

可是巴恩斯也很清楚,就算他再找三份工,把自己弄成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他也赚不出艺术系学生半年的学费。更何况史蒂夫不会接受,那个人被他的心事重重拖累得长不高长不壮,却还不肯少想点妥协点。这半年他什么都不说,是因为两个人的情分,巴恩斯做的一切,他都记在心里呢。

那块摇摇欲坠的饰布终于从巴恩斯的肩膀上滑落在地,打开的窗前,晾着一排刚刚洗过的内衣裤,还有衬衫,在冷飕飕的寒风里飘得高高的又落下来。只有一套衣服的巴恩斯扁了扁嘴,终究只能侧过头,颓然地坐倒在地上。跟从小习惯了失败的史蒂夫不一样,他心口的火还没来得及烧去他所有的泪水,所以他不得不用那只沾着黏糊糊的苹果汁的手,粗暴地抹去了眼角苦咸的液体。

史蒂夫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走过来,跟巴恩斯一起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巴恩斯像个东方的和尚一样,拢着那块饰布盘膝而坐。他们从午后坐到傍晚,吃掉了史蒂夫那只颇有东方情调的瓷盘里所有的“静物”,一个橘子,三个苹果,两根香蕉,还有一串红彤彤的小番茄。

巴恩斯不太说话,史蒂夫也不聊天,留声机一遍一遍地播着那些如泣如诉的爵士乐,镀镍唱针划过密纹唱片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和窗外风的声音应和着,形成一种奇妙的和谐。

史蒂夫被巴恩斯用左手搂着,与他常年偏低的体温不同,巴恩斯的手心里总像拢着一坨小火苗,带着薄薄的茧子,带着廉价的肥皂的气味儿。他把湿漉漉的脑袋强行枕在史蒂夫的肩膀上,喃喃地说:“说好的就差一点了呢?”

他把这无意义的句子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含含糊糊的,差点再次把自己说哭了,史蒂夫终于笑起来,给了他一巴掌,好像这样就能打散心中郁结的不甘心。

那天晚上,纽约开始下雪,十八岁的金发少年踩着冰碴出门,手里提着装着没用完的画布、油彩和各种画具的旧箱子,他用装出来的不屑一顾把它扔在二手商店的柜台上,然后攥着老板交给他的一把零钱走得毅然决然,从此不再提起他那半途而废的大学生活。

过了很多很多年,当年浅吟低唱的歌女已经作古,黄铜留声机必须作为古董摆在博物馆里,史蒂夫不再是那个绝望的不肯放弃的少年,巴恩斯也走上了一条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路。世界上的一切都变了,他们都变了,巴恩斯的铁拳头砸在他的下巴上,他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离开大学的下午,巴恩斯温暖的左手,和那淡淡的廉价的肥皂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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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官方设定,史蒂夫的艺术学校应该是Auburndale Art School, Brooklyn, NY,不过实在没查到相关信息,所以我是按普瑞特艺术学院写的,大概故事里的场景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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